死亡村庄2

一阵一阵的悲痛声像海浪那般来回地拍击沙滩,来来回回地冲撞着邱和福的脑门,卡卡作响。伴随着恶汗清醒过来的邱和福方知那声音不是从梦里传出来的,而是在现实里头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的身旁。待得他转身想问临妗子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时,却发现床的另一边一片空荡荡,不见临妗子的任何身影。


在房间里头找不着临妗子的邱和福起身顺着黑暗,朝着那悲痛的声音源头走去。等到他找到发出这种令人寒渗声音的源头时,那间原是乌黑混沌一片的房间伴随着尖叫声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就在那灯亮的一刹那,他看到了那张久违的面孔遽然地落在了他的瞳孔里,血液陡然地冲上了脑门,全身就被电击了那般冰冷得失去了知觉。他就这么地全身崩得直直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大气不敢出地惊愕站在外头。


新婚没多久后,邱和福才发现原先与他在一起恋爱时那个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的临妗子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蛮横不讲理、尖酸刻薄,脾气暴躁得连他都不认识她了。在结婚后那一个月里,他们两几乎可以说是十天吵个十回架。有时难得两人坐下来聊得特别融洽,可只要邱和福一个玩笑让她不中听,她就立马发火。后来这样的日子相处久了,邱和福觉得这样子的生活毫无意义,甚至也厌烦了那张喜怒不定说变就变的嘴脸,终日以工作忙为缘由早出晚归。而就在那段日子里,邱和福遇见了比他小十岁的同事李秋。李秋人不但长得漂亮,又特别得聪明能干,并且像极了从前的临妗子,一样温柔可人善解人意。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邱和福时常和李秋一起出差,所以两人相处久了就对彼此互相产生了好感。而那会,邱和福并没有告知李秋自己是有家室的人,李秋也以为自己是能够和邱和福在一起生活白头到老的那一个,可她从来没有想到后来邱和福会因为一笔财产的事情而将她狠心地抛下并且狠心地告知了她“他是个有家庭的人”。这样的话在李秋看来,邱和福无非就是想告诉她——她就是一个拆散他们家庭的第三者。


后来,李秋就像一朵尘埃在这世界消失得悄无声息,无影无踪。而邱和福就像个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主角,依旧过着他那快活的生活,过着与李秋没有任何连接点的生活。原以为这件事就像那掉落在眼角上的泪水,有滑过的痕迹,但也无人知晓。可令邱和福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在这里遇见她。还有,坐在她旁边的小女孩是谁?那张面孔他好像在哪见过,长得十分神似,好像是......


紧接着房间里头传来一声又一声令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即便是死,我也要你们三死在我的前头。这种痛,也该让他尝尝。”恍然间,邱和福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全身一阵瘫软,像被人抽掉了筋骨那般。他脸色极为难看地跌跌撞撞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随后没多久,他就听见了房门被悄然打开的声音,伴随着几声走路沙沙的声音。脚步声似乎是往着他这个方向走来,越来越逼近他,紧接着他感到有人在靠近他,那呼吸紧紧地贴着他的脸颊,吹得他那滚烫的脸麻麻的。邱和福的心像一颗快要爆炸的炸弹,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仿佛顷刻间就要把他炸开了。藏在被子里的刀被他死死地紧握在拳头里,一刻也不敢松懈,直到那令人寒渗的声音离着他越来越远时,他方才将自己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在恐惧与欲望不断地交错下,他催死挣扎地睁开了那双不听使唤的眼睛,眼前除了黑暗一片,什么都没有。他大口地深吸了口气,忽地背后却传来一声冷阴阴的声音“你醒了?”吓得邱和福立马翻身起床打开了床前灯,等到周围的光线亮了起来,他才看见了坐在床上的临妗子。而此刻的临妗子正淡然地看着他那紧握着刀把的左手。邱和福顺着临妗子眼睛的方向看来落在左手上紧握着的刀把,然后他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迅速地将刀藏在了背后,像谎言被戳穿后不知所措的尴尬,那种不自觉的羞愧感蒙上了他那张带着刺麻感的面孔,“我以为谁呢。”


临妗子半句话不多说也不多问,提起了那褶皱的被子,冷冷地道了一句“睡觉吧。”像个没事似的转身就躺在了床上。


那一夜,邱和福整夜未眠。


邱和福顶着那双暗淡无神的眼睛起了床,房间外头传来一阵阵的奶香味。他走出房间时只见临妗子和安儿两人早已坐在餐桌前喝起了豆浆,桌子的另一端放着一套空着的碗筷。临妗子见到邱和福,用着几乎与平时跟他说话时一模一样的口吻说道:“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油条。来,尝尝。”不知为何,看着那被炸得金黄色以及周围时不时传来一阵阵香味的油条,他却半点饿感都没有,反倒还觉得有些许的恶心。但他还是坐了下来,正准备拿起碗筷,门口却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临妗子打开了被反锁的门,从门外张露出来的是一张惶恐的面孔,但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冷静,一句“死人了”淡然地从黄美凤嘴里飘了出来,不重不轻。她看着临妗子逐渐变黑的面孔,又冷冷地道:“今天我去扔垃圾经过转角那间房间的时候,我发现有一摊血是顺着房间里渗出来的。不过那血已经干了。我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房间去,正奇怪房间没锁时,一股腥得发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紧接着我就看到了那对可怜的母女紧紧地贴在一块。那满地......”


听到了这,邱和福像一匹发疯了的狼狗扑了上来,抓着黄美凤的肩膀,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你说的是顺着这条道过去转角那间房间的母女?”


临妗子像明白了什么,嘴角瞥过一丝冷冷的讽刺。


青筋快要从邱和福的额头里裂开,黄美凤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邱和福觉得不可思议追问道:“你说她们死了?”黄美凤盯着邱和福那张恐惧的面孔迟疑了一会,紧接着语气平淡得像白开水一般地阐述着:“对,死了。那血啊,染满了整张白色的床单,流得满地都是。”邱和福全身就像被人扒光了筋骨,瞬间瘫软了下来,他带着惊愕不已的面孔渐渐地松开了紧抓在黄美凤肩膀上的手。随后他转身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碗刚盛满豆浆的碗。


没一会,他的脑门仿佛被人用着铁锤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带着刻意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碗豆香味清清淡淡的豆浆好一会,然后拿起了那碗豆浆,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向了房间里,不知在捣鼓着什么。大概在半个小时后,他带着那张蒙着灰暗的面孔从房间走了出来,那碗里头还装着豆浆,紧接着带着木楞的神情往另一旁的空碗倒满了白开水。邱和福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似的望着离她十步之远的临妗子,滚烫的血液陡然地冲过了脑门,胸腔里的愤怒像敲锣打铁那般使劲拼命地撞击着他的心尖,顷刻间就要如同一股涌泉喷射而出。他刻意地压制那张因为愤怒而紧绷着直直的脸,张了张口,却只问了一句,“黄美凤呢?”


“走了。”


餐桌上的三人各自心事重重地坐着,大半天不说话也不动碗筷。一片暗黑混沌的天,黑沉沉地就要压下来,将他们三人重重地包裹着,无形的力量压得他们无法窒息。忽然,临妗子打破了沉默,一边用汤勺舀着碗里的豆浆,一边冷冷地说道:“你说黄美凤会把银行卡和存折藏哪?”


邱和福抬头错愕地看着临妗子。都到这个点了,她还在关心银行卡的事情,到底是真的狠心。他没有说话。只听临妗子又讽刺地说着,“你们男人偷偷存私房钱的时候不是都喜欢存在衣柜里?那会不会黄美凤也跟你们男人一样把东西都藏衣柜里?”


恍然间,邱和福顿感头皮发麻后脊一阵发冷,如灰眼睛充满了血丝。他想到了从前和李秋两人嘴对嘴拍照时的照片,像明白了什么一样,随即心头涌上了一阵愤怒,他将那碗已冷掉的豆浆推到了临妗子的面前说道:“我今天胃口不好,你把它喝了,不要浪费了。”


临妗子看着那碗因为被用力推来而溢出桌面的豆浆,讽刺说着:“胃口不好?怎么会不好?平日里见你生病,你都能够喝个两三碗豆浆,怎么今日就死了那对母女,你就胃口不好了?难不成你跟那对母女有关系?”


谎言被拆穿后的羞耻感排山倒海那般翻上了心头,灰蒙蒙一片打压着他。时光在冷清的屋子里悄悄流逝,屋子里那一抹柔弱的阳光从屋子里收束了起来,随即而来的是一片灰暗。如果她知道了他和李秋两人的关系,杀害她们母女两的毫无疑问就一定是临妗子,又何况今日一早她就迫不及待地往豆浆里投了毒药。看来她是真的想让他们三死在她的前头,真的是个歹毒的女人。他现在必须得保持冷静,绝对不能同她硬碰硬。想到这,邱和福的心里一沉,紧攥着手心,重重地坐了下来。等一等,他想到了什么,然后抬头用锐利的眼神盯着临妗子在心里头想——那假如是这样的话,那她之前说的银行卡和房地产证在黄美凤那里有可能假的?她是想杀了他们全部,好自己独吞那笔财产。真的是歹毒女人。


恍然间,他心底里滋浮起了一丝的愧疚感。如果当时,他不听从她的危言耸听,拿了那因为酒驾而撞了他姐和姐夫的肇事者一百万而选择放弃了自己姐姐和姐夫的生命话,说不定他姐姐和姐夫现在还活着,而他也不会因为这一百万而一直被捆绑在临妗子的身旁,说不定现在他就有可能会和李秋在一起生活了,如果如果......


邱和福越是表现得越发镇定,临妗子就越发觉得可笑。在早些看到那条纸条的时候,她就翻过邱和福的行李箱,却在无意中就发现了银行卡和房地产证就躺在他的行李箱里。原先她就下意识的安慰自己这可能是巧合,可没想到的是那对母女真的就随从邱和福来到了这里,而且今天早上她还在他的衣服里找到了那张他们两之间嘴对嘴的照片。好在她在收到那条纸条的时候专门查了黄美凤。原先她一直觉得黄美凤熟悉的原因是她早些时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电视台播放着警方通缉一专门残害出轨家庭的新闻,而黄美凤就是那个精神错乱的通缉犯。所有的一切都如同那信上说的一样,他应该是知道黄美凤是那个专杀出轨家庭的嫌疑犯,所以来到这里治疗病人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他不过是想借着黄美凤手来将她给除掉,好让他们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真的是可笑之极。不过,她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如意的。那问题是那对母女到底是被谁杀的?是他吗?还是黄美凤?黄美凤神经错乱,误杀了也有可能?但如果是他的话,那他为什么要如此地残忍杀她们?还是说他发现了她知道一切真相?而让真相不被露出水面,最大的办法之一就是毁灭真相.......


临妗子犹如醍醐灌顶睁大看瞳孔看着邱和福。但随即就被邱和福那平淡的语气从惶恐不安的情绪当中拉了回来,口气表现出来的是不悦:“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爱胡说八道了。我跟那对母女怎么可能会认识。”最后一句说得有些许的摇摆不定,就连临妗子都听出来了,她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只听邱和福又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银行卡和房地产证。”


她冷冷地一笑又坐回了原位。她倒是想看他能够搞出什么把戏。


“你说银行卡和房地产证在黄美凤那里,那我们就直接去找黄美凤要。如果她不给的话,我们就直接把她做了。”他压着低沉的声音说着。


“杀人可是要犯法的,你可是知道?”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难不成你舍得那上百万?你舍得,我可是不舍得。”


从前那副连蟑螂都不忍踩死的温和面孔,如今就像那早已糜烂的菜梗,掀开那片青色菜叶,裸露出来是一片黑乎乎的腐烂。恶心,腐臭。扒开表层一看也不过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罢了。真的是个为了钱什么都能够做出来渣男,当初真的是瞎了眼。临妗子抬腿高高地翘起了二郎腿,双手交叉地将自己深深地沉进了沙发里头,“你去,我可是不去。我可不会为了几百万而去吃个几十年的牢饭。”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那到时候,可别说这笔财产,你没份的。”


真的是狐狸露出了尾巴来了。临妗子仍是交叉着双手,没有说话。邱和福神似一匹被惹怒的小奶狗,抓狂但是不能够发火,他提了提手又将手放下,一个干脆转身,却也没见临妗子有多大的反应。以她的性子,不可能不做出点动静来,看来银行卡和房地产证真的在她那里。可现在他已经说要去黄美凤那里找了,怎么也得去做做样子去一趟,以免打草惊蛇。但只要一想到黄美凤那张黑沉沉的脸,他心底里就一阵寒渗,不是因为害怕而寒渗,而是一种被人推进了黑暗里头找不到方向的时随即靠拢而来的恐惧感。这时,他看到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安儿,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旁,他咽了咽口水,语气有着少许的不自然:“跟舅舅一块去。”


“自己想去就应该自己去。怎么还是那么怂!!!男子汉大丈夫的又何苦拉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去替你垫底呢?”


邱和福仿佛没听见临妗子说的话那般,手掌心紧握住安儿的手腕,还未等安儿反应过来时她的大半个身体已然被邱和福拖着走出了门口。眼见着邱和福走远了,临妗子方才起身走进了房间,拉开了行李箱里头的暗格,小心翼翼地将银行卡和房地产证抽了出来,大致看了房地产证里边的内容,原先一脸不安催死挣扎着的面孔被随即浮涌而来的安心给掩盖掉了。她深吸了口气,将银行卡和房地产证紧贴胸口。正当她全身沉浸于那种安逸和放松的状态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女声的尖叫声,她的头顶闪过一道雷电,迅速猛烈,令人措不及防的是随即而来的恐惧和不安从四处聚拢而来。临妗子胸腔里的气息上下剧烈地起伏着,她错愕地站在黄美凤的屋内,不可思议地捂着手看着躺在地上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伤痕,又睁着白眼嘴里的白沫不停涌出的黄美凤。一旁的安儿似乎是被眼前的景象所吓到了,她蜷缩在角落,身体像铲斗机那般一直颤个不停。


没一会,临妗子像发疯了那般怒吼着邱和福,“你疯了,你还真的杀了她?”


邱和福身体一直颤抖个不停,那抖动的手沾满了血迹无处安放,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我.....我.....人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临妗子睁大了双眼,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立即换了张冷漠的面孔,“都到这种程度了,你还想自导自演到什么时候?难不成你还想说人是她里边那正躺着的连一日三餐撒尿都无法自理的丈夫干的?还是你想说是你那个手无寸铁之力的侄女干的?”


“不。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我.....我一进门的时候,她人就已经躺在地上了......我把扶她过来的时候,竟想不到的是她全身上下都被人用刀割过......”他结结巴巴地颤抖着沾满鲜血的双手不知作如何解释,在屋内焦急地走动着。这时,他看到了蜷缩在角落的安儿,像见到了活菩萨,立即扑向了安儿,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用着焦急的声音说道:“安儿,你快跟你舅妈说,人不是舅舅杀的。说我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那个人躺在地上了,全身都是血。”


看着那好似发疯了的舅舅,安儿摇了摇头,害怕地又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邱和福见状刻意停顿了下来缓冲了下情绪,压制着那愤怒和着急的声音,可他那抓着安儿的肩膀却是越发的用力,那充满着绝望又渴望得到信任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安儿,“安儿,听话,快点告诉你舅妈,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你只要把你刚才所看到的都跟你舅妈说就好了。”然而事情并没有得到邱和福的预想,安儿反倒将自己的身体往后缩了好几步,她那双大眼周围布满了泪水,但却迟迟不敢滴落下来。


临妗子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把推开邱和福的手,将安儿拉到了自己的身旁,用着极其讽刺的言语说着:“敢做还不敢当呢?你拿一个小孩子撒气,算什么男人!!!我看你还是回去自首吧......”


她的话还未说完,邱和福发疯了一样地朝着她们两的方向扑了来。他一把地推开了临妗子,只听临妗子整个身体重重地砸落在地板上发出“喲喝”的声音,他楞了楞但见临妗子很快就站了起来,他又抓着安儿的肩膀怒气冲冲地说道:“你快说,快说,人不是舅舅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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