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多年的文学梦,真的要放弃了吗?

学文之初,心里有种茫漠的希望,以为文学是可以改变命运、扭转乾坤的。我甚至还幻想过自己可以写出一流的文章,名显天下,拥有大批优秀的读者,然后举办签售会,然后和自己喜欢的女孩相遇,然后相识,然后相知,然后相爱,然后一起慢慢老。这个幻想仿佛毛驴嘴前的那颗大白菜,诱使我在大学的那几年里于文学确实下了一番苦功。如果说我还有几分文才的话,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时候用功的结果。为什么呢?因为,大学毕业之后,读书的时间锐减,几乎沦为一个吃老本的家伙了,而且要命的是,现在还在吃着。

我心里当然很明白,这样下去是无法完成自己的夙愿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望着外面的文学青年们,朝气蓬勃,诗文频发,书一本一本地印,跟水一样涌出来,不禁感慨自己真的落伍于世界了。大半年以前,也就是我离开花都以前,我的想法还是这样的:先学一点谋生的本领,找一份月薪三四千的工作,然后老老实实、脚踏实地地弄我的文学事业去。然而,过荔湾之后,我渐渐觉得,这样的想法是不足取的,因为我不是脱离现实的一个人,除了读书写文之外,我还有别的追求,也还有别的责任。粗暴地斩断一切的人际关系,然后独自跑进深山老林里隐居起来的荒唐想法,我早已摒弃;做大作家、大文豪的梦想,感觉似乎也不如当初那么诱人了。有时候,我会问自己:我当初为什么一心想要做大作家呢?想了很久,心里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做大作家。莫非,是我一个人行进得太久,迷茫,怅惘,孤独,怯懦,自卑,已经腐蚀了我的筋骨,模糊了我的意识,使我忘记自己当初为什么出发?

假如真的天遂人愿,让我成了一流的作家,那又会怎样呢?我自己会变成什么样?这也是我弄不清楚的问题。此时此刻,我似乎特别可以理解何以有些文学青年一旦放下手里的那支笔就不再握起来了,因为,年深月久,习以为常,慢慢地,慢慢地,就给不出自己一个握笔的理由了。我曾经以为自己不可一日不读书,然而实情怎样呢?大半年不翻书,日子也是这么过。好在只是大半年,若是大半辈子不读书,到那时候才醒,那就真的要毁了。人间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我们也一样。偶尔闲聊的时候,也有些朋友说我变了,我问他们,究竟是以前的我好呢,还是现在的我好呢?有的说以前好,激情澎湃,斗志昂扬;有的说现在好,比以前更自信,气质也更胜以往。我自己的意见呢?没有的。因为自年初以来,太奔波,心儿感觉老顶着喉头,没有一刻安宁过。虽然这期间有过不少美事落在我头上,但是,我的心却总不能宁静,不能很好地审视自己的人生。我相信自己一开始是朝着正确的方向进发的,然而如今正在半途上,我真的很难判断自己的路线有没有发生偏移。往通俗一点讲,就是,我现在还在弄着饭碗的事,若长此以往,我的文学追求是不是就真的要幻灭了呢?

文学追求,是没有错的,虽说我的追求跟别的文学青年不太一致,以后的结局兴许也很两样,但不管怎样,它的的确确已经影响了我的人生,而且还会继续下去。不少作家文人在第一次收到样刊的时候,往往都是很激动的,不管有没有稿费,而我则不然。我第一次收到样刊的时候,心平如镜,静若止水,稿费都不很愿意去邮政局领。这不是说我的境界有多高,超凡入圣,而是我对投稿一事早已死了心。一颗久死的心,恐怕连法力无边的如来佛都无能为力,一本薄薄的样刊又怎能起死回生呢?我当然知道,如果自己多买些杂志报纸回来研究,沉下来,钻进去,照着编辑先生喜欢的风格写下去,发稿想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儿。然而,你觉得我会是那样的人么?你觉得我会是那种为了区区的几十块钱稿费就随意推翻自己的原则之人么?你觉得我会是那种为了贪慕一时的虚荣而轻易玷污自己的人格之辈么?如果我不说,也许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心里其实是相当厌恶那种人家要什么就写什么的文人的,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独立的人格。——罢了,罢了,不扯这些了,一扯就胸闷。

自学设计,也是没错的,因为对我而言,这是目前为止唯一一门我有信心学得比较好的且见效也快的谋生技术。如果当初自己懒一点,没有自学,而是随波逐流,浑浑噩噩,说不准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捡破烂呢,哪有今天这雅兴在这儿吸着奶茶慢悠悠地扯这些。两年多的光阴,一眨眼就晃过去了,我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出来工作的那种窘境:他婶的,底薪1200元,平时快餐都不敢吃多肉一点的,周末更是不敢随便出门,偶尔买个盐焗鸡腿啃一啃已经算是很奢侈了。甩开那迂腐的书生气,说句接地气的良心话吧,这年头,虽说拜金让人摇头,然而太穷也是不妥的,缺乏安全感啊!更何况自己是男的,不久的将来还要给别人安全感。一无所长,钱包又瘪,试问腰杆如何直得起来呢?吾不能也。

现在呢,我的算盘是这样打的:继续把主要的心血投注于美工设计,把技术学得更加精熟一些,从而让自己的腰包略略地再鼓一点,这样自己才有能力、有条件、有机会去做更多想做的事,比如带自己心爱的女孩去逛街街啦,看电影啦,买裙子啦,吃饭饭啦,等等等等。至于文学嘛,还是要兼顾一下滴,设法分出部分精力来好好读读书,想写的时候也动手写一点,然而作品的产量是注定赶不上外头那些专注文学的青年了。

我知道,今天我说出这番话,一定会有朋友为我感到可惜,感到失望,觉得我廖某当初心志如此之远,意志如此之坚,到头来似乎也还是败给了现实。其实吧,也没败,人家只不过是把事情的顺序稍微调整了一下而已啦,嘻嘻。

不管我的想法怎么变改,顺序怎么调整,我始终奉行一条可爱的人生准则,那就是:

我总是在设法做自己喜欢的事,做那些可以让自己过得更加幸福和快乐的事。

二零一五年十月十八日 廖树锋记于广州荔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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