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不端碗饺子，冻掉耳朵没人管”，今天，立冬。每年这个时候，我就不禁想起这句话，以前在家过立冬，妈妈把热气腾腾刚出锅的水饺端上桌，总是不忘念叨这句话，冬天来了，容易被冻伤的耳朵需要吃长得像耳朵的水饺来补一补，这正应了中国人那句以形补形的老话。今年立冬，我正好一个人在外出差，趁着下班的空档钻进一家水饺店，大概是立冬的缘故，水饺店里坐满了人，我只好和一个老奶奶拼了一个两人桌，服务员过来，还没等我开口，老奶奶就说了一句话，惊得服务员瞪大了眼。

服务员，每种水饺都给我上一盘，每一种都要！

啊，老奶奶，我们这里有十几种馅料的水饺呢，您一个人绝对吃不完啊！要打包吗？

不打包，就在这吃。

啊，这样啊，今天客人多，您要多等会了。

恩，我不急，你先给这个小姑娘做吧。说完看了看一脸不可思议的我。

我只要一盘鲅鱼水饺，不要醋。

服务员写好单子走了，对面的老奶奶轻声嘀咕了一句：他也不爱吃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我没忍住好奇：奶奶您还要等人啊，我吃得快，一会就给您让座。

哦，不用，我不等人，我是一个人的，不着急，不着急。

奶奶，您一个人为什么点那么多水饺啊？

听到我的问题，老人低下头沉默了起来。

看着有些沉默下去的老奶奶，我主动打破僵局：嗨，其实，就该都尝一遍才知道哪个馅的水饺最好吃，不像我，从来都只点同一种水饺，错过太多美味啦。

他和你一样，每次包水饺都只做同一种馅，我以前老怼他是个土老帽，水饺店里五花八门的水饺个个比他自己做的好吃，可到老了，也没和他一起下过馆子吃一顿，他白活了几十年呀，都不知道还有鱼肉馅的水饺呢，呵呵。

老人一打开话匣子就不等我回应，自己慢慢陷入了回忆：刚结婚那年冬至，我说我不会包水饺，你来吧，他还真就下手包出来了，韭菜鸡蛋馅，可一锅下出来，破了一半多，他把没破的都挑出来放一个碗里，端给我吃，自己把一大盘露了馅的饺子皮就着咸菜吃完了，我说把好的一人一个分着吃，他死犟死犟地不肯，非说饺子皮吃着香，最后还是我硬把几个完好的饺子塞进他嘴里才行。

后来他发现包肉馅不容易散，就只包肉馅饺子了，害得我年年长胖，怎么也瘦不下来了，小姑娘，别看奶奶现在这个胖样，年轻的时候可瘦啦。这几个月孩子们都说我瘦了不少，可那老头子也见不着了。

我的鲅鱼水饺上桌了。我一边吃一边看老奶奶用筷子从上桌的各盘水饺中分别夹起一个放到一个空盘里，等我吃完，那个空盘也被各种馅的水饺装满了，老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圈有些泛红了，我默默把纸巾递过去，起身付完钱离开水饺店。

出门时再回头望了眼老奶奶，她还是直愣愣地盯着那盘水饺，不时偷偷抹去掉下来的眼泪，这个场景让我回想起了上个月的那件事：

在异乡扎根的我难得一次回老家，借着补办婚宴的由头，和那些多年没见的老友们相见，久别重逢的开心却因为一个人的缺席而冲淡不少，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闺蜜，从小学初中高中，我们就像亲姐妹一样，形影不离，一起上下学，一起在课间玩游戏，一起在彼此家写完作业，经常是吃完饭一看天不早了，就直接留在对方家睡，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会永远在一起，从没想过会有分别这天。

可偏偏高考那年我发挥失常，只好报考了外省的一所三本院校，而她则被省重点大学入取了，从此我们两个就慢慢越走越远了，寒暑假难得见面多了很多客道与生疏，完全不同的生活学习环境里的我们也发现共同的话题只停留在高中以前的那些人和事，当年上大学时约定一周一个电话，没坚持多久就被各自繁忙的学习生活中断了，后来毕业了，我留在了学校所在的城市，她也决定在我们省会城市扎根奋斗，每年我们只有春节回老家的时候才能遇到彼此，我其实有好多好多话想讲给她听，却害怕她不再是那个记忆中总能耐心聆听温柔开导我的姐妹，就连我结婚想请她会老家当伴娘，都差点没有勇气说出口，可听到她在电话里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时，我真的差点笑着哭出来，“在你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里，我当然要去了！”

可偏偏天公不作美，我的婚礼那天，她本来早就定好了那班最快的直达飞机，却因为天气延误了，改坐最快的火车赶回来就错过婚礼了，连喜酒也喝不上了，我劝她不要着急，别往回赶了，而且婚礼结束完我还要赶返程的车。可一向温柔的她却异常坚定地让我等着她，一定赶到老家的车站送我。

那天手忙脚乱的忙完婚礼喜宴，收拾好行李来到车站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和老公必须连夜赶回去上班，凌晨一点多的返程车票，满打满算的行程里，留出这一点让我们忙碌的一天里喘口气休息的时间，可我反而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停地往车站门口张望，老公开玩笑说你不会是等抢婚地吧，晚了。

低头看一眼，手机置顶窗口里弹出的最新留言：我马上到，等着我！

再看一眼前面越来越短的检票队伍，“我要改签下一趟了，你先走吧。”老公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我刚要解释下，就看到车站入口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也正在到处张望搜寻着我，我用力拨开检票的人群队伍一边向她挥手一边大声叫她“猪头，我在这，猪头，我在这！”好吧，我一时情急把小时候给她起的外号喊出口了，以前每次和她吵架生气我就骂她猪头，一向文静从不对骂脏话的她被气急了，也会反击，可杀伤力太弱，她可能居然觉得世间最难听的字眼就是小强（蟑螂）。

“说过多少遍了，再叫我猪头，你就变小强！”就算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还是如我所料的这样回击我了。

“臭猪头，都让你别赶过来了，非要我等，差点耽误我检票上车，叫你猪头活该。”我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提高声调吼她，可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不知怎么，突然有点哽咽了。

“好了，不墨迹了，赶紧拿着去检票吧。”说着把一个用厚厚包袱包裹着的方盒子塞到我怀里，“这是我妈给你包的鲅鱼水饺，一出锅就装好了，上车趁热吃吧。”

怀里的饭盒还挺烫人，刚要抱怨她都不知道装个袋子方便拎，可看着她被冷风吹的有些灰头土脸的模样，一想到刚才递饭盒时触到那冻得冰凉的手，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了，

“那是你老公吧，比照片上帅多了，他喊你呢，快上车去吧。”

一上车打开饭盒，水饺的热气扑面而来，把车外带进来的寒气都赶跑了，我忍不住下手抓起一个塞进嘴里，另一只手摁住语音键：“猪头，水饺不错，替我谢谢阿姨。”

“呵呵，不用谢，里面一半是我包的，看不出来吧。”

“哦，难怪，有几个特难看呢。”

离开水饺店，我低头微笑着在手机聊天框里输入一行字：立冬不端碗饺子，冻掉耳朵没人管，反正我刚吃过，你呢？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