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逝水年华——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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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榨菜籽油】

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

每到腊月初直至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置办年货。田地的农活也都暂时搁置,在他们眼里,忙活了整整一年,邻近年尾,全家老小一定要好好放松和休息,享受一年的辛苦成果,热热闹闹过个大年。按照村里的传统,每逢“258”(即每个月的日子末尾数字为2、5或8)应为村民赶场的日子,而到了年尾,便不再有固定的赶场日期,每一天都可见村民陆陆续续往返集市。

腊月初至腊月中旬,人们大多是置办一些日用品,或是挑着一担菜籽去往村头接近镇里的专户人家榨菜籽油。往往通往镇里的路上会有一户固定人家置办了成套的机器,专为人们榨油而用,同时收取部分工费和电费。久而久之,来榨油的村民多了起来,店家也与大家熟络了起来,榨油的间隙会给来客准备茶水,顺便互相拉拉家常,拉完家常,两担菜籽也就变成了两大壶喷香、黄亮亮且热乎的菜籽油。来客起身挑起两壶菜籽油,与店主热切地打完招呼,以示感谢,便精神抖擞的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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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糖】

此外,每逢过年,乡镇人们还流行吃一种米花糖,即用大米和白糖加工制作而成,老家俗称“切糖”。也有将大米换成玉米的,即用玉米炸成的爆米花放在白糖熬制的糖浆里面,搅拌均匀,然后放在模具里面压实,待糖浆冷却凝固后,用大铡刀切成一块一块方形的,放进口袋里,将袋口用细绳扎紧,以避免酥脆的米花糖因接触空气过多变得松软黏糊,失去原有口感。离春节近半月时间,村民们都陆陆续续挑一担大米或玉米去集市“切糖”,年前去集市“切糖”的人较多,“切糖”的人往往早起就赶往集市排队等候,直到下午天快黑时才挑着两大袋米花糖回家。这时,家里的孩子便会围上来,一则是看父母从集市带回了什么新鲜东西,同时也是等着父母开口说“吃米花糖了”,孩子们便手忙脚乱解开袋子,趁着热乎劲吃起来。但这时往往不可多吃,因为米花糖属于年货,一般得等到过年才能大块大块拿出来招待亲朋好友。其实,大多数孩子对米花糖是不感兴趣的,因为太甜,吃一两块也就图个新鲜,尝过后便再无兴趣吃更多。相比于孩子,老人们似乎更偏爱这种甜食。

无论大家喜爱与否,切米花糖都早已成为春节前必不可少的一种“仪式”,而米花糖也逐渐成为人们对春节的一种念想和回忆,更是对逝去年少时光的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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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猪】

春节前,另一项重要仪式便是杀猪。往往在离春节还剩一个月至半个月时间,村民们便逐一开始上门拜访村里的屠夫(老家称杀猪佬),并根据屠夫的日程安排预定杀猪时间。到了预定时间,杀猪的人家便早早起床在院子里搭好灶台,准备好充足的玉米杆、玉米梆子或是木头作为干柴,并在灶台上放一口大铁锅,锅里盛满水,杀猪前便提前将水烧开。同时,家里主事的男子会提前来到上一户刚杀完猪的人家借来木板以及梯子等工具,顺便叫上一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以准备捉猪。屠夫则穿着一双专为杀猪准备的黑色长筒靴,腰里系一条布满污垢和血迹的黑灰色围裙,肩上背一同样布满血迹和污垢的脏兮兮大背篓提前赶到杀猪人家,背篓里七零八落放着杀猪用的“家伙”,尖刀、砍刀、绳子、狍子以及铁钩等,家里妇人或孩子则提前在灶前生好大火直到看到铁锅里的水开始滚滚冒烟。

一切准备就绪,主人家便去打开猪圈门栏,几个年轻男子挽起袖子各就各位,开始上演一场“抓猪”行动。此时,院子里早已围着五六个看热闹的邻居,大人们领着孩子,就像等待一场即将开始的生动表演。三四个青年男子各司其职,一人揪住耳朵,一人揪住尾巴,剩下的人抬起前后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头几百斤的大猪放倒在地,随即拖到早已固定好的门板上,当猪在门板上呈斜躺之势时,妇人或孩子会见机迅速将一个盆放在门板下方,屠夫手握尖刀,用力刺进猪脖子,小孩们见状便躲进屋子或是闭着眼睛将头藏进妇人们的怀里,此时只听得猪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叫,伴随一两个小孩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村子。屠夫迅捷地将刀猛地从猪脖子里抽出来,鲜血喷涌而出,径直喷到早已准备好的盆子里。被刺穿脖子的猪四肢用力动弹着,愈是用力动弹,血愈是喷涌得厉害,最后伴随着身体的抽搐,一股一股呈规律性往外流,哗啦啦作响,在盆里溅起一个个小泡泡,刚从身体里释放出的热气在冬日的寒风里清晰可见,血腥味弥漫着整个院子。“这猪血可以欸!”一男子说道,众人皆呼应:“嗯,不错!”

当血将要流尽之时,猪开始做死前最后的挣扎,全身抽搐,四肢微微颤抖,仿佛向世界祈求最后的怜悯,直到最后一丝生机消失殆尽,方才以最悲壮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当猪彻底沉寂下来,男子们方才将它挪至木梯上,木梯横着架在烧开水的大铁锅上,屠夫舀起一瓢开水朝猪身上淋去,只见白色的猪皮瞬间被烫成了红色,紧接着又淋上一瓢,就这样直至确保猪身上每一寸皮肤都被开水淋过,屠夫才拿起一把大狍子,双手用力在猪身上一阵猛狍,只见像松针一样又硬又长的猪毛一大片一大片从猪身上脱落,最后只剩下白花花的皮肉……妇人和孩子一个劲儿往灶洞里加木材,火越烧越旺,水越烧越开,仿佛在为某个伟大的胜利时刻欢呼雀跃。接下来,便是开膛破肚,直到最后,一头洋洋得意的猪被屠夫宰割成一块一块白花花的肉,才彻底宣告一个“伟大”生命的陨落。

在杀完猪的当天或第二天,家里妇人会安排一顿“杀猪饭”,邀请屠夫或几位亲戚邻居相聚一起,共同分享当天或前一天的“战利品”。所谓“杀猪饭”,大多是采用刚杀完的新鲜猪肉、猪血以及猪腰子等,另加上白菜、豆腐、粉条等食材,混合煮成一锅。大家围着滚烫的汤锅,各自吃得津津有味,喜笑颜开,一天的时光随着碗里和锅里蒸腾的热气,随着火炉边纯粹而又幸福的谈笑声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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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豆腐】

年前,还有一项重要的活动便是打豆腐。农村有种说法:腊月二十三祭灶神,二十四扫灰尘,二十五打豆腐......所以,一到腊月二十五、二十六,农村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打豆腐。

平日里吃豆腐大都是从豆腐坊的生意人那里买,所谓生意人是指用篾筐挑着两担豆腐和豆芽在方圆几个村挨家挨户扯着嗓子叫卖,“豆腐~豆芽儿~豆腐~豆芽儿……”声音绵延婉转,清脆而又响亮。往往天刚亮,鸡鸣声刚落,便听得远处后山坡传来一阵一阵熟悉的叫卖声。买豆腐这种事一般由家里妇人安排,要是刚好碰到这天家里将要接待亲眷,或是安排了水牛主人犁田,或是请了骡子主人拖运砖头石子,这妇人便会早早起床,吩咐家里孩子敞开耳朵注意听今日是否有人挑豆腐来卖,要是听见后山坡传来叫卖声,妇人立刻从屋子走出来,脚里踩着拖鞋,腰里系着围裙,目光四处搜寻豆腐生意人的身影。等叫卖豆腐的声音越来越近,妇人判断生意人已在不远处,并正向村前大路走来。若是早已看见生意人的身影,妇人便会挥着手扯着嗓子大喊:“这边!买豆腐!挑过来……”一会儿功夫,豆腐生意人便出现在妇人家门口,待妇人买好豆腐付完钱,生意人便又挑着豆腐前往下一家。

到了过年,自家打豆腐时,首先需要提前一天将黄豆用水泡胀,第二天将泡好的黄豆磨成豆渣。九十年代,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口石磨,用来碾玉米粉、糯米粉以及黄豆渣。待碾黄豆时,大人们用双手使劲推动磨肘,带动沉重的磨盘转动,小孩子则站在一旁,用勺子一勺一勺舀起掺着水的黄豆,放进石磨中间的圆孔,在石磨巨大力量的挤压下,黄豆变成豆渣顺着磨沿流到凹槽里,石磨下边放着一小桶或盆,磨沿里豆渣满后便自动流进桶或盆里,在全家协调分工下,不一会儿功夫,一桶黄豆便成了粘糊糊的豆渣。接着需要将豆渣放进大锅里煮,煮开后加上卤水,此时豆渣已变成了豆腐脑,往往这时父母会让孩子盛一碗豆腐脑,加点白糖或是直接就着热气吃,不论怎么吃,都是孩子们嘴里的佳肴。接着需要将豆腐脑放进布包袱里,布包袱用木架悬在半空,包袱下面接一大盆,大人们使劲摇晃木架,布包袱便将豆腐脑中的水过滤出来,直接渗进盆里。最后需要将布包袱里的豆腐按压紧实,或放进蔑筐里,待成型后,将其切成一块一块形状,嫩滑的豆腐便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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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衣服】

对孩子们来说,过年最大的乐趣莫过于穿新衣服。

每逢春节前,大人们会带着家里孩子去往集市,走街串巷挑选新衣服。大人们往往货比三家,不仅看款式,还要对比价钱,考虑衣服是否耐脏,是否好洗,是否穿的时间较长。另外,当孩子们试穿合适后,大人们往往会买稍微大一号,“娃儿长得快,明年还可以穿。”在衣服型号上,几乎所有大人都能达成一致。这样,每到腊月三十,家家户户的孩子都穿着大一号的五颜六色的新衣服出现在各家院子里,在冬日里显得格外臃肿。对于孩子们来说,最难熬的便是买好衣服后等着除夕夜来临那段时间,孩子会注意大人将衣服放在衣柜里哪个地方,然后隔三差五打开衣柜门瞅瞅,或者用手摸摸,便感觉心里乐滋滋。尤其到了除夕前夜,孩子们会提前将新衣服放在枕边,只盼着第二天早点到来,起床就能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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