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是一种对话,一种参与,一种设身处地进入审美情境的旅程。审美活动蕴含了一种平等的对话理念。所谓的美学并不是颐指气使的专断知识,也不是专家权威的自语独白,从柏拉图的“对话录”,到《论语》的语录对话体,这些洋溢着美学精神的文本都是对话性的。这种对话是主体和客体进行交流后,审美主体生出一种内在精神和观念的过程。主体对客体的感受,以及反馈,都构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审美对话。
虽然被称作对话,但审美对话和日常社交对话存在很大的不同。这主要体现在二者的结构、主体、主客体关系上。以后者来说,第一,它是两个主体同时就某个内容或主题而展开的,思维认知共同指向讨论的话题;第二,两个主体都是话题的参与者,也是所陈述内容或事件的旁观者;第三,客体与主体之间没有互动,只是一种直观的认识和表述。
以上要素在审美对话中的表现是这样的:第一,它只有一方主体,在对话结构中具有唯一性;第二,作为主体的人对作为客体的对象进行了一次主观认识和一次抽象加工,客体在对话中发生了理念形式上的变形;第三,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关系经由主体的审美体验,实现了对客体从认识,到投射,到再造的层次递进。
通过以上比较可以看出:所谓审美对话,其实是一种抽象的、无声的对话,是一种神形对话,思维对话。建立对话的前提,是主体对客体的主动欣赏。根据审美领域、审美体验的不同,主客体之间不仅存在简单的认识关系,还会有更深一步的主客互认、主客互答等互动行为。
唐代文学家柳宗元在《邕州柳中丞作马退山茅亭记》中曾说:“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兰亭也,不遭右军,则清湍修竹,芜没于空山矣。”美的东西不是因为自己而美,而是因为人的发现才得以彰显。也就是说,自然美的欣赏只有客体是不够的,必须有审美主体的存在才能建构审美对话。比如兰亭这个地方,如果没有王羲之的到来,那么此处的翠竹清泉,只能在寂静的空山中自长自流,历经千载而不为人知。而他写了《兰亭集序》后,这里的美景才为众人所知晓,纵然不亲到兰亭,也能通过文章字句感受到那里的清雅宜人。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这是南宋词人辛弃疾晚年所做《贺新郎(甚矣吾衰矣)》一词中的句子。这两句词的意思是说:我看见青山姿态美好,可亲可爱,料想青山看见我也会产生同样的感觉。辛弃疾平生很得意这两句词,常常在客人面前吟诵。这里,诗人既表达了自己对青山的欣赏,又以拟人化的手法突出了青山对自己做出的回应。这种审美情境,虽然主客体还是那两个,但却发生了主客互换,比普通的审美多了一层对话。
据说王阳明有一次与朋友同游南镇,友人指着岩中花树问道:“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王阳明回答说:“汝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汝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过来。便知此花不在汝之心外。”
王阳明认为,存在即被感知。看见花时,感觉到了,花就存在;没有看见时,感觉不到,花就不存在。其实就是说主体只有用心观察,与外在世界积极建立起审美对话,才能发现客体之美。所以说,有没有用心是审美对话的根本。心乃生发意义的源泉,不致“良知”,外在世界尽管五彩缤纷,但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可言。
王阳明所说“致良知”,良知就出自本心。与其龙场悟道一样,未到龙场之时,世界于他只是狭小一隅,当他经历前所未有的挫折逼迫和艰难困顿后,对人生进入了更深层次的思考,才能在极致的外在压力下由外转内,顿悟成圣。如若没有先前被贬的经历,龙场驿与他也只是一个栖身之地、容身之所。在开悟这件事情上,王阳明对人生的思考才是一切的根本。当时的龙场虽荒无人烟,称不上美,但阳明先生借它提升了境界,它又借先生而名扬四海,这种更高层次的主客互答,又为审美对话诠释出新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