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

--木心《从前慢》

1

刘军失恋了。他失恋的那天，我正好跟他在公司楼下的餐馆吃午饭，聊天的间隙，他忽的将手机屏幕凑到我眼前，上面是他跟他女朋友婉瑜的微信聊天界面，我有点不知所以然，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句:我们分手吧。

我诧异地看了刘军一眼，他将手机缓缓地收回，然后低头扒了几口粉，又抬头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以为这只是情侣间的把戏罢了，因为我见过太多例子了，小情侣吵架闹分手不过就是耍耍脾气，我可不认为那是什么天大的事，虽然我单身许久，但好歹我也是个过来人。

我问:你们经常这样吗？他摇摇头。

刘军继续埋头打着字，眼睛红通通的，像剁了洋葱，似乎只要一低头，那些男子汉的尊严就要随之掉下，结果他还算倔强，因为我吃完饭的时候，他碗里的粉几乎没吃，只是吸了吸鼻子，说我们走吧。

我比刘军高半个头，那时候他走在我身边那副颓丧的姿态令我觉得他比我矮了一个头。我问，发生什么了？他举起手对着我做了个“嘘”的手势，我识趣地闭上嘴。

一整个下午刘军都在剁洋葱，可能剁累了，第二天就不见人影了。再一次与刘军面对面交谈是在一个星期后，我们坐在福田中信广场的一个酒吧内，他点了一杯mojito，我点了一杯亚历山大。

酒过三巡，刘军跟我吐露了实情，他请假是跑去了广西，在婉瑜家门口像条狗一样蹲了三天三夜，后来还是婉瑜托的父母把他赶走的。原来，婉瑜要去澳大利亚留学，觉得异国恋不靠谱，于是跟他提了分手。

我说，被人家老妈赶走这事儿确实很尴尬，那你为什么不一起去澳大利亚呢？听说每年都有澳大利亚打工的名额。刘军苦笑说:“你说得轻巧，要能我们还能分手吗？况且问题不在我去不去澳大利亚啊~”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怂！为什么不挽留？他摇摇头，说对她太了解了，想分手的话，就是没有余地的那种。

2

刘军跟婉瑜是大二学期末处的，处了一年，毕业后就开始异地恋。刘军在深圳，婉瑜广西，刘军觉得深圳机会多，他父母也在深圳做生意，所以执意留在深圳，而婉瑜的父母就希望她回家乡发展，刘军对婉瑜承诺在深圳打拼几年，等小有所成就回到广西跟她一起。

刘军刚毕业，职业未稳定，也没什么钱，可以说根本给不了对方一份稳定的感情。因为异地恋，争吵日渐增多，他们一吵架，刘军只能搭火车过去广西求和，每个月的工资基本上都捐给了国家铁道部，我看着都憋屈。

可惜承诺不值钱。

婉瑜需要的是稳定，稳定的陪伴，稳定的经济，并且在该结婚的时候，可以结婚，刘军摇摇头说这些他都做不到。他说她其实并不是个贪心的人，但是在爱情里却太过理智，知道托付给一个没什么出息的人不靠谱，因为他每个月有时候还要向家里要钱。

他无奈说道：“一开始说是要在老家发展，现在又去留学，我感觉那些原因不过就是幌子，异地恋这么久，她已经放弃了吧。”

最后刘军说了一句我至今都无法释怀的话:“她离开我不要紧，只要过得好，但，我只是不想她嫁给别人。因为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会对她比我对她更好，我害怕她遇到的是那种对她不真心实意的，担心再被其他人耽误，被别人欺骗。”

“你不觉得自私吗？你们不合适，你又不想她嫁给别人，什么逻辑？”我拿起手中的亚历山大小抿了一口略带挖苦说道，然后慢慢放下，木质的桌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头顶的音响播放着的音乐，是Maroon 5的《 Won't Go Home Without You》，骚当的歌曲总让我思维保持理智。

我慢悠悠地说:“首先我佩服你“爱”她的程度，但你这不是自作多情么？其实你真想为她好你就不应该说这话，你倒不如先让自己变得优秀，你不就是缺那点娶人家的资本么？你可以挣啊。”

他有点自怜自艾地说道:“我是想变得更加优秀，赚到更多的钱，养得起她，可是每谈论到这个问题，她只是沉默，说可能等不了。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等？”

我摇摇头说：“女人的心理年龄比男生要大上几岁，而且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不会陪你瞎折腾。况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们的异国恋，我估计她的压力很大。而对于你所认为的物质原因，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给不了的，以后不用你给，肯定有人替你给。真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你要好好思考一下，真的只是物质的问题吗？”

他举起酒杯，苦笑了一声，说：“我知道，根本原因不就是没能力嘛，物质上我没能力让她过得好，心灵上我没能力让她靠近我。”

那次福田见面后，他辞了职，一个人去了浙江，他告诉我，想远离深圳这座没有希望的城市。

一切都那么突然。

我们的一生会与很多人发生很多故事，每个故事都有它的结局，有些故事突然间就没下文了，跟哑火枪支一样。

3

后来，我离开原有的公司，找了一份无人机销售的工作，2016年中旬参加了琶洲一个中小企业科技博览会，在那里碰巧遇到了一年多不见的刘军。原来他做了一个玩具公司的业务员，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变化，唯一得知的变化是，婉瑜已经结婚了。

时至今日，与刘军谈到婉瑜时，三言两语中还是能感觉到那一股念念不忘的心情，我不知道这一年多他是如何熬过来的，明明害怕自己爱着的女人跟别人结婚，却偏偏眼睁睁看着她跟别人结婚，这种感觉是最糟糕的。

我想起我的初恋，那时候不是很明白爱情是什么，就连结婚都感觉好遥远。少年时的爱情比较纯粹，那时候的恋爱没有太多的“物质附加条款”。

我忘了是因为什么和初恋分开的。记得在分手后的一年多里，虽然还保持偶尔的联系，日子波澜不惊，但当我某天看见她QQ空间上传的婚纱照时，那瞬间感觉自己置身汪洋大海，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冲走，那些原本以为忘却的东西，仿佛一下子化为了利刃在心里切割着。那时才恍惚发觉，其实心里还是很在乎对方的，这两年来不过是将工作繁忙作为麻药故意把这份情感压抑在心里而已。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爱情最痛苦的就是恋恋不舍。

那天晚上，我约刘军在广州琶洲的Club Five喝酒，我们聊到这两年来各自的改变，聊到彼此的事业，彼此吐槽着都没有遇到过心动的人，最后又聊到婉瑜这个话题，他对我说：“就算那时候我们没分手，继续在一起的话，我也无法保证可以让她过上好的生活吧……”

话毕，刘军借着醉意趴在了桌子上，肩膀微微颤抖，我知道他哭了。

男人彼此之间失意最好的陪伴，便是默默陪对方将酒杯里的酒喝了。

我对刘军说：“其实现在单身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我已经忘了纯爱是什么感觉，虽然我总觉得现在的人谈恋爱被糅合了太多的要素在里面，我觉得……真正想遇到一个对的人，很难，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没有资格去谈一个顺利的恋爱，所以，咱们就扛着吧……”

送刘军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有些不省人事。

是啊，那个你曾经爱着的姑娘，那么轻易就跟别人结了婚。

你会恨，恨你曾经那么努力经营你的感情，曾经多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对方却没有结果。你让她慢慢占据你的人生主要规划却没有结果，你曾经在心里筹划着要到什么地方拍婚纱照却没有结果。

说来也幽默，那时候你还真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少年。你曾在脑海里把那些适合拍婚纱照的景点都盘算了一遍。那个地方一定有一个大海，连绵不绝的雪山，坎波巴索的红色枫林，她回眸一笑，然后同意了求婚。

然而幻想只是幻想，幻想有一天会幻灭。

4

长大后，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当你给不了对方所想要的东西时，总有别人替你给她，他们会接受别人更多的爱，更多的陪伴，而且在往后剩余的人生，都完完全全地属于另一个人。

这些想起来，都让人很绝望不是吗？

记得刘军曾经对我说过:“我对爱情没什么要求，只要每天陪伴在自己身边就好，但她说她对爱情是有要求的。”

这就是爱情里的“恋爱要求不对等”。

想想两年前的刘军，刚毕业，没什么钱，自然无法为他们的恋情做更多的纵向发展。虽然我也是这么过来，如今虽然有些存款，但日子还是捉襟见肘，我感觉我跟刘军相差无几，因为像我们这样的男人太多了。

男人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就是，容易陷入自我循环里，以为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好男人，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都是渣男。因为只要心爱的人从自己身边离开，就感觉她会被这股乱流抓了去，回不来，最终弄得自己出不去。

直至今日，刘军那句“我不想她嫁给别人”总让我唏嘘，有时候我觉得他有些傻，傻得很天真。于我看来，他不过就是站在这个妖魔凌乱的荒原上的一个落魄诗人，那么虚无，那么梦幻。

5

恋爱就像数学考试里最后那道综合题，得分最高，但难度也最大，想要拿到满分，几乎不可能。

每个男人都曾经爱过一个女人，并曾经认定了对方就是一辈子的人，好像没有了对方地球就会坍塌一样，即便在以后的某天会猝不及防地失去。少年时的青涩爱情，长大后理智的爱情，不管发生在生命的哪个阶段，其实都一样，爱情是一种崇高的东西，它成就生活，也能毁灭意志。

每个人都会成长，每个人都会遗忘，就像小王子遗忘了玫瑰花一样，等到真的长大，已经找不到曾经所钟爱的东西了。

那个对爱情执着的少年啊，你心爱的姑娘哪里去了，如今你是否还念叨着那句“我只是不想你嫁给别人”？还是已经遗忘了？

E N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