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妨遇见你

沈鹿之



一、我遇见一个人

晴雨遇到陈方这一年,她刚满二十一岁。

那是一个风很大的下午,晴雨在听到母亲生病住院的消息后,急急忙忙从寝室收了一袋子衣服就往火车站去,那天车站的人特别多,晴雨看着候车室里那些农民工左一袋又一袋的行李,心情说不上的沮丧,新年刚过,每个人都有要奔赴的生活,她知道生活不易,但一想到医院里不知情况的母亲,她就忍不住眼睛发酸。

检票的时候,小小的晴雨被人流挤到了队伍的中间,行李箱,大布袋,还有一个外出务工小哥提的一只猪腿,晴雨挤在这些物品中间,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努力攥紧手里的行李,可下一秒,行李就被人挤掉了,几件T恤,两条牛仔裤,还有一瓶面霜散落一地,面霜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几圈之后,就消失在晴雨的视线里,她弯下身子去捡已经被踩过几脚的衣物,眼泪就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落下来。

就在她不争气的抹着眼泪的时候,一双好看的手伸到她面前:“这个好像是你的。”

晴雨将头抬起,未流出的眼泪还在眼眶打转,面前的是个带着眼镜的男生,他很白,额头有短短的碎发。

晴雨接过面霜,说了声谢谢,然后重新到队伍中,排队检票的人已经没有几个,她真怕自己赶不上车。

终于上车以后,晴雨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两人座,她不知道是谁会和她坐一起,只是努力把小小的身子贴近窗户,她已十分落魄,再不想给别人看见。

可偏偏,坐她旁边的人,就是刚才帮她捡面霜的人,晴雨一直盯着窗外看,假装没有看到窗上男生好看的倒影。

晴雨脑海里有许多事情,她在想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父亲在电话里会这般紧急,她还在想,她的卫生纸掉落的时候捡起来没有。

无奈找了找袋子,晴雨终于死了心,她是没有把纸巾捡起来。

或许是听到了晴雨低低的啜泣声,那双好看的手,再一次伸到了晴雨面前,那双手里,还拿着一包尚未开封的纸巾。

晴雨呆滞了两秒,从那双手上把纸巾接过,这次她终于抬起头看着男生,大大方方的说了句谢谢。

男生嘴角掀起一抹温和的笑容,他望着晴雨说:“还是别哭了,你眼睛很红。”

晴雨有些猝不及防,她没想过男生会那么回她,“谢谢”两个字又脱口而出,这次男生没有笑,而是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问晴雨加了微信。

“方泽”,这是男生的名字,晴雨看着男生在对话框里发过来的两个字,忘了眼眶里本该流下的泪水。

八个小时之后,晴雨赶到了母亲所在的医院,所幸,母亲只是肠胃上出了问题,需要做个小小的手术。一个星期后晴雨母亲出院,晴雨也准备赶回学校,再次踏上火车,晴雨突然想到了方泽,她拿出手机看着和方泽的对话框,上面只有两个名字,晴雨,方泽。它们规规矩矩的躺在对话框里,似乎不会再有交集。

二、我爱上一个人

还有几个月就毕业的晴雨在大街上做起了小生意,卖些小饰品,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她温温柔柔的性子惹得很多姑娘喜欢,生意不错,可有女孩子跟她讲价,三句五句她讲不过,东西就被女孩子们便宜而轻巧的买走了,她有些气恼的想,来回的运费加上每天花费的时间,她是真的没赚到什么钱,于是晴雨想了个方法,就是别人问价时,晴雨再也不会给她们讲价的机会了。可这个决定没多久,晴雨的小摊上就出来了一个问她小猪发夹可不可以少一点的男生,晴雨埋着头,细细的声音传到男生耳朵里,“十块钱,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又要白卖了。”男生看着她有些微红的面颊忍不住开玩笑说:“你这么害羞,卖东西不适合你哟。”听男生这么一说,晴雨猛的抬头,方泽就这么直楞楞的出现在晴雨的眼睛里。

“是,是你啊。”方泽一笑,“对啊,还记得我。”

晴雨看着方泽手中的小猪发夹,心里涌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这个发夹,送给你了。”

方泽看着脸红扑扑的晴雨,从兜里拿出十块钱放在晴雨的小摊上。

晴雨想说不用,可方泽已经准备走了。

“他一定很急,想把发夹早点送到女朋友手里。”晴雨这么想着,脸上的红晕已经消失。

晚上晴雨躺在床上时,才发现方泽在微信上给她发了消息:“你的小猪发夹,我妹妹很喜欢。”

晴雨那有些失落的心情啊,突然就因为这句话兴奋起来,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和方泽说:“我还以为你是给你女朋友买的。”方泽回她:“我还是单身狗一只。”

第二天,晴雨去摆摊时遇到方泽,那时广场上的人还不多,他穿浅灰色的衬衣和黑色牛仔裤,站在那里像一棵笔直的树,晴雨有些意外方泽的出现,他却一句话让晴雨乱了分寸。“怎么,见过这么多次了还要装生分?”晴雨有些激动的说:“哪有那么多次,明明才三次。”

方泽回她:“你怎么记那么清楚。”

从那以后,方泽几乎每天傍晚都来帮晴雨摆摊卖东西,那些常来晴雨摊上买东西的姑娘有的打趣晴雨,“哟,老板娘,找男朋友啦。”她摇着头否认,方泽却顺势去抚摸晴雨的头对着那群小姑娘说:“对呀,所以啊你们以后可不能逼着晴雨卖那么便宜给你们了。”小姑娘们一听这话,瘪瘪嘴,委屈巴巴的看着晴雨。

晴雨心头一软,正准备开口说话,方泽又对那群姑娘说:“我们真的不讲价了。”

这样来回几次,晴雨这个不讲价的小摊,客人是没有以前多了,赚的钱到比以前多,晴雨看着微信里面越来越多的钱,准备着要请方泽吃饭。

地点晴雨选在了广场周边,餐厅二楼,吃自助餐,方泽来时,就看到化了淡妆穿了连衣裙的晴雨,暖光色的灯光下的晴雨就坐在那里不动,便吸引了很多人的眼光,她皮肤白,齐肩的棕色卷发垂在背后,看手机时眼睛一眨一眨。

那天晚上,晴雨和方泽聊了许多东西,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方泽听着晴雨绵绵不绝的话语,心如水般温柔。

那之后,方泽问晴雨,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晴雨听到方泽这话时,心跳漏了几拍,她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她知道,自己喜欢方泽,可她要毕业,要工作,最最重要的事,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薄情的城市。

她回方泽说,我要毕业了,即将离开这里,而你在这里工作……

方泽回她:“所以你想错过我?”

晴雨认输了。

三、我恋上一座城,只因为一个人

晴雨在方泽的城市留了下来,她听方泽的话,找了个稳定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周末双休,闲来无事时,他们一起到周边的城市游玩,大假小假时,他们一起去往更为广阔的天地。

晴雨慢慢走进方泽的圈子,和方泽一样疼爱着那个八岁的妹妹,敬爱他的父母,做他爱吃的菜,陪着他打游戏。

“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幸福对于他们唾手可得。

晴雨甚至觉得,以后她和方泽会结婚,再生个孩子,然后永久的在一起。至于这座晴雨不怎么喜欢的城市,因为有方泽在,她竟然生出了喜欢。

四、我怨过一个人

晴雨23岁这一年,方泽越来越忙,正在事业的上升期的方泽说,他只要再接下几个大单就可以成为部门经理,他在餐桌上和晴雨绘声绘色的描绘着他的未来,晴雨仔仔细细的在方泽的话里找了很多遍,方方面面都谈及的方泽,独独没有提到她。

晴雨突然觉得这顿饭很难吃。

“爱情是消耗品,时间越长,起初的新鲜和美丽就越少。”方泽很少再带晴雨出去游玩了,他的公司聚会越来越多,陪晴雨的时间越来越少。

最后晴雨忍不住问方泽,可不可以多一点时间陪陪她,方泽回她:“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晴雨瘪瘪嘴:“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句话,成了导火索,方泽和晴雨吵了起来,这是第一次方泽和她这么激烈的争吵,方泽发起火来,盛怒的声音在房间回荡,小小的晴雨在方泽面前,突然觉得很无助,她也不再怼方泽,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她等方泽道歉,方泽却径直从她身旁走过,然后重重的关门声传到晴雨耳朵里,她才终于蹲下,泣不成声。

她始终想不通,这个看起来永远那么温暖的人,怎么能发这样大的火,她不过就多问了她几句,埋怨了他几句。

那天晚上,方泽没有回来,晴雨一个人躺着床上玩手机,左等右等,她还是没能等来方泽。

第二天傍晚,方泽打电话给晴雨,大致是说周末他要回家一趟,让晴雨先自己在家。

挂完电话,晴雨没有办法压住心中的失落,她一个人跑到地下商场,换了几百块钱的硬币,最后带回十几个娃娃。

可她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一点,晚上晴雨打电话回家,父母再次透露出想让她回家工作的想法,她难得这次没有一口回绝,而是和父母说,再等等吧。

再等等吧,说不定方泽会回到以前,他们还会好得让人羡慕嫉妒。

五、我离开一座城,想离开那个人

晴雨又摆起了地摊,还卖些小饰品和各种稀奇玩意,可她的小摊上方泽再没来过,她有些潸然,总爱回忆以前和方泽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摆完地摊,方泽会带她去抓娃娃,他的技术总是很好,每次他们都满载而归。

才坚持两个星期,晴雨就坚持不下去了,她建了微信群把那些小饰品卖的卖,送的送,最后只留下了几个发夹,她想把它们送给方泽的妹妹,可转眼又害怕方泽嫌它们廉价。

方泽太忙了,忙到不知道晴雨的悲伤已经快要决堤,忙到忘了他还有爱人等着他安抚。

他还是习惯性的和晴雨说他爱她,习惯性的和她说早晚安,只是晴雨知道,他的话再也不能让她心跳加速了。

分手是晴雨提的,她辞了工作,将行李打包好,在火车上时给方泽发了微信,那边很久没有回她,她插上耳机,听着歌无声的流泪。

她从不是聪明的姑娘,知道爱情出现裂缝时她那么被动,她将所有的失望好生藏匿着,她想佯装轻巧,她以为她过得去,可到最后她还是骗不了自己。

爱是一门长久的自修课,她是初入茅庐的小生,只能用很笨的方式,让自己头破血流才知道不可轻易交托自己的真心。

六、我忘过一个人

方泽看到晴雨消息的时候,刚出差回来,他不明白,看起来一切正常的晴雨,怎么就要和他分手了。

他疯狂的打晴雨的电话,可他不知,那句“我们分手吧”发出后,晴雨就把手机卡扔进了垃圾桶,而关于他所有的一切,晴雨都不想再触碰。

“她因爱他满怀希望,也因怨他空手而回。”

她记得她和他说“初次恋爱,请多指教。”

她也记得他吼她说:“你总是小题大做,烦不烦?”

她想等他一个拥抱填满她内心的失落,他却始终意识不到。

她给了他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而他对她的不快乐一无所知。

“耗不起了。”晴雨说。


“所有的因你而起的惊天动地、刻苦铭心 ,只是我一个人的心情。”

“所有因你而生的天长地久、地老天荒,只是我一个人的奢望。”

“我以为我拥有爱情的时候,刚好也在失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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