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师原便是这样爱得卑微到尘埃里面的那个人。昨天的事他心里虽有不快，留下无法抹去的猜忌，但是他却情愿积压着不说出来，他希望自己和杨子雅相处的每一刻，都会是快乐的回忆。的确，今天的他们过得很快乐很满足，被阴霾侵占的心房终于洒进了阳光，开出绚丽多彩的花儿来。
师原回到旅馆后匆匆退了房，拖着行李赶去车站，坐上最后一班末班车，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在那个许久未回的家里，还有一个他想给她惊喜的人。
回到家里已是深夜，但是梁琼房里的灯却仍旧昏黄地闪亮着，师原知道她肯定又是失眠了。以前梁琼失眠时，师原便会给她弹她最喜欢的《爱的罗曼史》，她会微笑着，看着师原，安静地听着，慢慢地入睡去。师原离家时很担心她失眠时无法听到这首歌，便用MP3录了自己弹奏的曲子，交给梁琼，但她却把MP3收到了一边，说自己只喜欢看着他坐在身边弹。
师原把行李轻轻放在地上，解下背上的吉他，站在大门口弹起了《爱的罗曼史》。很快，客厅的灯亮了起来，熟悉的脚步声蹒跚着正朝门口靠近，大门吱地一声打开了，站在他面前的是快乐得泪流满脸的老母亲。
“快进来，快进来，你怎么回来得三更半夜？”梁琼终于见到了自己日夜想念的儿子，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师原背起吉他，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搂着母亲的肩膀进了屋。
“爸呢，不在家吗？”师原进屋后扫视了一下四周，家里还是以前熟悉的样子，当然里面也没有那个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你吃过饭了没有？”梁琼并没有回答师振国在哪里，她此刻更关心的是自己儿子的温饱。
当然师原知道，若是母亲回答的话也只会是如常的一句：“嗯，他在单位加班忙回不来。”。他的父亲，一直像是个只有名份没有实物的人儿，挂靠在这个家里，一年到头他们见不了几次面，他已经习已为常了。只是，现在师原去了外地读书，他的内心便希望父亲能够多陪一下孤独的母亲，虽然他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奢望而已。
“我给你煮点面去。”梁琼一边说一边朝着厨房走去。
“妈，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师原快步追上去，拉着母亲的手往房间的方向走，“你快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师原扶着梁琼躺到了床上，帮她盖好了被子，又去客厅把吉他取了过来，坐在她身边继续弹奏那首未弹完的《爱的罗曼史》。看到母亲安然地进入梦乡，嘴角边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师原满意地把房门轻轻带上，慢慢地走了出来。
师原躺在自己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拿起手机给杨子雅发了个信息：“雅雅，我已经回到家了。等你放假。”他一直傻傻地盯着手机等着回复，困意逐渐侵袭着他的眼睛，不一会儿，他便招架不住，合上了眼睛。
在长达十几天焦急的等待过后，杨子雅才放寒假回到B市来。寒假里他们见过几次面，当然是偷偷摸摸的，杨子雅一直拖着不敢对自己的母亲说这件事。而师原就坦荡多了，他早已经跟梁琼提过杨子雅，说那是一个自己想共度一生的女孩，梁琼见他那么认真的模样，也很开心，还让师原找个机会带她回来见见自己，叫他做事记得掌握分寸，不要伤害了杨子雅。
短暂的见面当然满足不了师原那颗日渐澎湃的心，这些天，他常常游荡在杨子雅的家附近，希望能偶遇杨子雅，见上一面，说上一两句话儿。终于有一天，他撞到了葛兰。
葛兰其实早已经明显感受到了杨子雅的变化，虽然她并没有问什么，但是心里却暗暗担心，会发生她不想看到的事情。有一次她偷偷地跟在杨子雅的背后，见到自己的女儿和一个样子长得挺俊朗的男孩子，很亲热地坐在一起说话，便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女大不由娘，葛兰虽然伤心失落，但还是想处理好这件事情，不想出现她不可控制的状况。
“小伙子，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吧。”葛兰淡然的笑着，她带师原走进了街角的一家咖啡店。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葛兰轻轻搅了搅桌前盘旋着热气的咖啡，尽量用着一股平和的语调。
“知道，你是雅雅的妈妈。”师原微笑着说。对于杨子雅的母亲，他未来的丈母娘，他心里当然是一百份的尊敬，并且他知道葛兰一个人带大杨子雅并不容易，更是多了一份敬畏之心。
“你知道我希望雅雅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吗？”葛兰毫不客气地直入主题。
“一个事业有成，有责任心的人。”师原当然明白，杨子雅不止一次说起过，她的母亲喜欢事业有成有责任心的男人。
“那么，你觉得你现在是这样的人么？”葛兰的语气里隐藏着一丝挑衅的味道。
“伯母你放心，我会努力的。”师原真诚地说。
“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想雅雅伤心难过，所以我不会阻止你们。但是我想告诉你，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请你记住永远不要伤害她，要保护好她。”葛兰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现在的你，能养活她吗？所以，也希望你们不要因此而耽误了最重要的学业。雅雅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她是我们家的希望。”
“我明白。”师原不住地点头。
葛兰又皱着眉头端起了那杯咖啡，淡淡地说：“这杯咖啡的味道闻起来很香，但若是没有糖的话，它就苦涩得难以下咽。生活亦是如此，没有面包的爱情，一切举步艰辛。”她把咖啡轻轻放下，站起身说道：“年轻人，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吧。”便走出了咖啡店。
呆呆地目送着葛兰离开，师原的心情变得异常的复杂，“现在的你，能养活她吗？......没有面包的爱情，一切举步艰辛。”这几句话反复刺激着他敏感的心，的确，现在的他，实在无力跟事业有成的郭阳抗衡，浓重的自卑袭上师原的心头，沉沉的压迫着他，瞬间他觉得呼吸困难，寸步难行。
除夕的年夜饭，跟往年一样，梁琼做了满桌子的拿手好菜，师振国也难得回了趟家，和他们坐在一起，吃着这个所谓：每个中国人每一年都会想尽办法，甚至南来北往不顾一切所奔赴的团圆饭。刚吃完饭，梁琼连水果盘都还未端上桌，师振国便披上大衣走向门口，说有紧急事要回单位去。
“到底是什么工作，连个除夕夜都不能跟家人过？”师原终于忍不住追上他的父亲，堵在门口愤怒地质问道。
师振国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着面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他俊朗的脸孔隐隐折射出自己年轻时的模样，此刻他的眼神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仿佛要把他燃烧掉。
“很好，师原，你长大了。”师振国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淡淡地说了句：“好好照顾你的母亲。”便开门走了出去。
师原默默地看着父亲打开了门，门外的那一头，正吵闹着璀璨夺目的烟花，而门内的这个家，却死灰般地静寂阴冷着。
师原转身瞧见了一脸落寞，正端着水果盘走出来的母亲，他湿润着眼睛缓缓挪过去，紧紧搂着她坐到了沙发上，拿起电视遥控器问道：“妈，我陪你看春节晚会，你喜欢看哪个台？”
电视里有两个人正在说着好似挺好笑的相声，师原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屏幕，梁琼却不住地打着瞌睡。
师原终于注意到了母亲的疲态，于是他关掉了电视，扶她进房休息。刚要走出房门，却听见梁琼唠叨说：“原儿，我今天很高兴，你真的长大了。”“妈，你睡吧。放心，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师原说完便轻轻地把门带上，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发呆。
窗外不时传来烟花升空鸣放的喧吵声。的确，这是个普罗大众团圆欢聚的大喜日子。人类很奇怪，虽然我们置身于同一个空间里头，但是大家的哀喜却不能相通，对于此刻别人眼里觉得是散播着欢乐的烟花，师原只觉得它们过于刺耳响亮，他站起身来，忽地一下把窗户全部关上，那个喧扰的世界便仿佛一下静寂了下来，远远地离他而去。
“蹬蹬蹬......”大力的拍门声打断了师原遥放的思绪。
“新年快乐！”门口站着活泼乱跳的郭月，她穿着一件鲜红的棉外套，扎着两条牛角辫，手里抱着一大包东西。
“你来干嘛？”师原皱了皱眉头，因为讨厌郭阳，所以他连着郭月一起讨厌，虽然郭月总是毫无保留地帮他讨好他。
“你先让我进来，这东西太重！”郭月还没说完便蹦了进去，放下一堆东西在茶几上。
“这是什么？”师原没好气地低声说，他怕郭月吵醒了已经睡着的母亲。
“这是伯母最爱吃的榴莲，我爸买了好多，我便拿几个过来。我妈说过年去别人家不能空着手。”郭月小声地笑着说，她进来后看了下客厅并无他人，又看到梁琼的房门紧闭着，便知道师原小声的原因，也跟着降低了音量。
“谢啦，你赶紧回去吧。我妈已经睡觉了。”师原不耐烦地说。
“明天，跟我们一起去看望朴爷爷和朴奶奶吧！”这是郭月来的主要目的，她自从听郭阳提起，曾带杨子雅去过朴家后，便一直吵着她也要去。郭阳拗不过她的狂轰乱炸，便答应明天开车带她去朴家拜年。当然，作为回报，她还叫上了杨子雅。
“朴爷爷和朴奶奶？”师原的脑海里闪现出两个慈祥的老人来，朴奶奶做的柠檬蛋糕，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味道。
“是的，明天，九点在大草地那等。”郭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补充了一句：“雅雅也去！”
“好吧！”师原点了点头说，虽然想到开车的肯定会是刺眼的郭阳，但是只要有杨子雅，他是不想错过任何机会的。
郭月终于满意的蹦跳着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