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长安,我的梦

“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初识长安,源于小学语文老师讲的这个典故。小小年纪的我,从那时起,就在心中悄悄地勾勒出了一个美丽繁华的古都长安。

那该是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远得让我想起“秦皇汉武”,想起“兵马俑”,想起“华清池”,想起“大雁塔”,还有那英俊潇洒的“少帅”以及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

于是,一个生于长江边,喝着长江水长大的农村女娃,竟不爱家乡的黄梅调,而偏爱在上、放学的路上,和小伙伴们扯着嗓子唱那首:“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

没有人从我的歌声里听出悲凉,更没有人从我的歌声里捕捉到我的心思。似懂非懂的年纪,敏感多愁的女孩,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管它哪里,管它精彩与无奈,我只想到远方去闯荡!

最终没有能去更远的地方,只顺着长江而下,在黄浦江边伫足。

80年代末的上海,虽没有今天这样时尚和新潮,但对于一个连县城都没有去过的农村娃来说,眼前的一切令我目不暇接。我惶恐不安地放下了手中的行囊,然后将自己的心事裹得更紧,紧得让别人只认得出我另外一个名字:“打工妹”。

打工妹的生活单调又寂寞。而沪人的清高和排外,硬是压得我们头都不愿抬。

但我们依然爱笑爱唱。每天,下班后的宿舍里,到处都是我们欢快的歌声。

“你是陕西的?”一天,一个清秀帅气的小伙子,在餐厅的一角轻声地问我。

他是我们厂里的技工,在我们女工云集的制衣厂,他像海上的一座灯塔一样,光芒四射。

“不,不是,我不是陕西的。”我扒下最后一口饭,匆匆地回答一句,准备离开那张餐桌。

“你的西北民歌唱得很好听,我还以为你是我的老乡呢。”他的普通话真好听。

“我叫柳杨,他们都叫我杨子。”他自我介绍着,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他的名字。

“那天,看你拿着一本唐宋词鉴赏辞典,猜想你肯定爱读书,我空余时间也爱看书。”他饶有趣味地和我说着读书的事。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腼腆得不敢用眼看他。

那以后,柳杨经常约我看电影或到图书馆看书。他拉着我的手,我们漫步在沪上那些有故事的路上,我知道我们自己也在编织着一个故事。

可我们的故事,美好又短暂,短暂得像一场梦,梦醒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那年五一,柳杨回老家去了。回来后,他愁眉紧锁,没有了往日的洒脱。

我问他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他长叹一声,我的心便揪紧了。我不知道他会告诉我一个什么不好的消息。

“家里催得紧,让我回去相亲。”他似乎不忍和我说太多。

“你同意了?”我急促地问他。

“还没有最后决定。”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他说完,拉着我的手,把我揽到怀里,“燕子,嫁给我吧!我马上写信回去跟家里人说我有女朋友了。好不好?”

“我,我,这个,”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出嫁?我这就到了出嫁的年龄了吗?19岁的我就要嫁人了吗?

我一时还不能接受“出嫁”这个词,我本能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他很失望,松开的两只手无力地垂下,头也低得只看见脚底的路。

“对不起!”我对他说,请给我时间,我要好好想想这件事,我还得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柳杨又重新拉起我的手。

“陕西?那么远,你为什么要找个那么远的男朋友?将来,回一趟娘家都不容易。何况你现在这么小,谈婚论嫁还太早了点……”家里人轮番在长途电话里劝我。他们虽没有明说,但我还是听出了他们的弦外之音,或许,他们对我找的这个“男朋友”很失望吧。或许,他们是希望我留在上海。

我自己也有很多的顾虑。遥远的西北,贫瘠的黄土地,放羊,蒸馍,那是我想要过的生活么?

“我们可以不回乡下,我们在西安照样可以打工!”柳杨向我描绘着离开上海后的生活,“你不是很喜欢西安么?你梦中的长安,会是我们幸福的港湾!”

“对不起,杨,我可能让你失望了。我暂时不想结婚……”

那晚,我终于对柳杨说出了分手的话。19岁的我,说不出更深刻的道理,只笨拙地找了个很牵强的理由。

我们都陷入了那场失恋带来的痛苦之中……

很快,夏天到了,柳杨身边多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是他的老乡。娇小的她,有一根又粗又长的辫子,乌黑乌黑的,垂到腰间。她的声音很脆,笑起来像银铃,那天的纳凉晚会,她的一首家乡民歌《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博得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

他们出入成双,看电影、逛街、购物,很快,他们便到了筹备结婚阶段。

我的心有些隐隐作痛,我又想起了遥远的长安。我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们会离开上海,回到那个美丽的古都,开始他们的新生活。而我,差点就成了柳杨身边的那个女孩……

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是一声叹息,一丝遗憾。

很多年后,我读懂了这句话,我假想了无数遍,如果,在对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

时间翻到2016年夏天,当年那个19岁的女孩带着身边已19岁的男孩到西交大参加自主招生。

她终于来到了梦里常常见到的长安。

她在飞机上向男孩说起了自己19岁时的那段故事,男孩很替她惋惜,“妈妈,你那时要是到这里来了,我现在上西交大不就很方便了吗?”

男孩天真得很。男孩的话,让她觉得脸有点烫。19岁,多年轻啊!当年的自己不也是这么天真么?

假如那时不是那么天真,假如那时那个柳杨愿意等她,假如她真的和他携手来到了西安……

唉,那些都是往昔时光里的梦幻了,只有眼下,才是真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西安,我来了!

梦中的长安,这一次,我真的来了!

终究没有上古城墙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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