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17日 星期五

片名：杀手没有假期（2008） 导演/编剧：马丁·麦克唐纳

北京，出租屋

西片里的杀手，是有固化形象的。

比如，他们总穿着黑色大衣，踩着不那么漂亮的节拍，仿佛因集中于智力活动而在庸常生活里过分天真的天才围棋选手，杀手或者是悬着要杀的和杀过的人，是以时时地地面沉如水，千里不留行。他们信守规则，如“no women，no kids”。做有伤阴鸷的行当，他们免不了和教堂/忏悔扯上关系。无脚鸟从不休息，他们也没有假日，除了死期。

他们往往不近人情，又有自己珍视的人或物。本片亦未免俗。对于《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Leon，是那盆每天早上需要浇水见光的植物；对于《杀手没有假期》里的Harry，则是比利时的布鲁日。

这个明信片般的中世纪小城，就是杀手头子Harry给男主角——失手射杀小男孩触犯了“规则”的Ray——的临终礼物了。

影片开头，Ray在教堂杀死了神父及要忏悔的小孩后，把枪扔进泰晤士河，在汉堡王洗手间洗净血迹，然后和同伴Ken听从Harry的指令，来到了布鲁日。Ken为观众充当了最称职的导游：他尽情享受着“sightseeing”，引领观众塔楼俯瞰广场的壮丽，侧目天鹅游过桥洞的优雅。布鲁日，这个比利时建得最好的中古小镇也的确美，白天黑夜都是波光粼粼的，总有翩跹的鸟掠过暖色调。可惜在Ray眼中，布鲁日是个“fucking place”，他不喜中古建筑，瑟缩于船尾，坐在圣血教堂外百无聊赖，目光追随侏儒和漂亮女孩。

所以当电话那头的Harry听说Ray的不喜后，大惊大怒，一连说了很多个“fucking”。“那里是TMD童话般的地方，一个童话般的小镇TMD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那些运河、石桥、石街、教堂，都TMD是童话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这让我怀疑导演一定是布鲁日人（实际上是英国人），才会在杀手电影中不计时间地把镜头耗在游览观光上。对了，Harry余怒未消，还加了这么一句：“那天鹅还在么？TMD天鹅怎么可能有人TMD不喜欢！”

故事本身可说的并不很多。它不悬疑，不惊悚，不暴力，就是讲述一个杀手触犯了规则，上司一定要他死的事情。然而除了浓郁的布鲁日风情使得影片节奏不疾之外，里面的三位杀手，都太……不邪逼了。Ken来到布鲁日，拿着游览手册不放，行船时激动地指点岸边公元1100年建的医院；Ray爱喝啤酒，爱泡妞；Harry有个正常的家庭，想念自己7岁时来过的地方。他们不嗜血，不爱听莫扎特，不残暴，也不特别聪明。剥掉特殊身份，就是normal people。真真是一群不太冷的杀手。

影片中反复强调的一点是杀手的规则（这也是推动情节的一个核心），规则都在他们身上留下死神的烙印：Ray极度歉疚自己的失手，夜里流泪，次日试图自杀；Ken理解规则，只是无法对搭档下手，最终因为想要保护Ray而死；Harry不仅亲自赶到布鲁日，更是在自己以同样的方式失手杀死侏儒后饮弹自尽。这与那美丽的风光片外壳，是多么不相符呐，反类型的手法一种。直到Ken被一枪打中大腿，我还抱有幻想，也许在这个欧洲小城，三人可以一壶浊酒喜相逢呢。可惜没有。

虽然有些细节恐怕禁不起深究。如Ken缘何牺牲自我保护Ray，Harry怎会单枪匹马来到布鲁日，漂亮姑娘的前男友，又为什么好巧不巧地在广场上晃悠，发现了Ray，然后跑上塔楼通知Harry？更要命的是，导演拉出了一个杀手班子（一个头儿，一对搭档），但却无法让观众清晰感知他们这个职业的日常、组织的运作模式（相比之下，Leon的杀手属性填满了他的日常，电影付诸于他的信仰也有了更坚实的基座）。如此的模糊不禁让人觉得，杀手这个身份于Ray、Ken和Harry，只是剧情需要，底子是有些虚的。这也是本片在我看来离好片还差一步之遥的一大原因。

但也许导演意图也不只是拍一部构思完美的杀手片。君不见片尾最后半小时，所有主配角都在塔楼附近。Ken在临死前还与Harry俯瞰布鲁日；广场的夜光里，Harry与Ray在纷飞的雪花中追逐。当所有人倒下，塔楼依然美丽地矗立着。本片的配乐更恰到好处地支撑了这种缓缓的梦幻感，不悲情，不喜悦，不抢戏，不能忘。而Ray在连中两枪又被救之后，他想的是：天哪，难道自己还要呆在布鲁日！

Ken说过：“I know I'm awake,but I feel like I'm in a dream.”两个喜欢布鲁日的人都死了，奄奄一息的Ray在担架上，喃喃道：在伦敦的某处有棵圣诞树。不知道如果他活下来，会否觉得布鲁日是一个童话般的地方，哪怕只有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