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丨天堂

我可能上不了天堂了。

每一只狗狗来到这个世界都是有使命的。在前世,人类的祖先对狗的祖先有恩,所以我们的今生注定要把最为纯粹的爱献给人类。对于人类来说,我们只是宠物,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但人类,从前世就注定了必然是我们的全部。

只有当一只狗狗同样获得了人类最纯粹的爱,死后才能去往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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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四十天的时候,被人遗弃在垃圾堆里。就在我快要被冻饿而死的时候,现在的主人发现并收养了我。家里有四口人,我称他们为“爸爸”、“妈妈”、“爷爷”和“奶奶”。他们对我很好,我感觉很幸运,也很爱他们。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要上天堂的,直到有一天,他们有了新的宠物。

自从这个新的宠物忽然来到家里,一切都变了。他们每个人都显得很亢奋,像打了鸡血似的,连走路都是小跑的样子。要知道,他们在我眼中,可是上帝一般的存在,应该是一脸高傲地给我套上脖圈时的那个样子,可是现在,他们纷纷从神坛坠落,变得像一群满脸堆笑的奴仆。

他们整日整夜地把那只宠物抱在怀里,根本舍不得放开。在此之前,他们都很少抱我的,即使抱我,我也会担心自己太重累到他们而倔倔地挺直身体,让他们不得不把我放下。可是那只不要脸的新宠物,它的体重大概和我差不多了,竟然恬不知耻地让头发花白的奶奶一抱就是一个多小时。

新宠物有时会被放在主人给它制作的窝里,它的窝架得很高,像鸟一样,我需要拼命仰着头才能悄悄地观察它。它长得很难看,个头不小,但是很无能,既不会跑也不会跳,连翻身都很困难,还常常发出难听的哇哇声。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东西。

渐渐地,我的情绪越来越低落,因为我发现,主人显然没有从前那样爱我了。

他们开始忘记给我准备饭,有一次我的水碗空了一整天,渴得我嗓子直冒烟。以前,爸爸妈妈下班都会先回应我扑上去的拥抱,和我玩耍一会儿,可是现在,他们一进门就直奔新宠物了。我把自己的皮球、布娃娃一个个地叼到他们的脚下,蜷起身体在他们的小腿上摩蹭,他们也只是随意敷衍一下,就让我走开。

一次一次,我终于明白,在他们心里,我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消沉了好一阵子,许多天安静地伏在窝里,不愿意动弹。他们有时把新宠物抱过来,让我嗅它。我感觉厌恶极了,我不想看到它,又不忍心让他们扫兴,所以我只是小小地退后一截,偏过头去不看那个丑陋的小东西。

我终于体会到了狗狗世界里永恒的悲伤传说——你生来注定必须付出全部的心,但可以去往天堂的终归寥寥无几。

想了很久,我终于相信这大概就是命运。我爱他们,而爱,很多时候就意味着牺牲。

我决定不去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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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新宠物的窝旁边,隔着栅栏嗅了嗅它。它骨碌一下翻过身来,我连忙用身体塞住它,不让它掉下来。

“你可不能冒冒失失的,这样子,对得起他们的爱吗?”我抱怨道。

很显然,只有你能让他们那样幸福,而我,只能选择守护你,因为我连看到他们的一丝忧愁都不忍心。

新宠物渐渐取得了进步,它学会了爬行,叫声也变得复杂起来。

我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这一天,当我看到它做出危险的动作时,还是惊慌地大叫着冲了过去。

它背对着我,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地直立了起来。

听到叫声,它摇摇晃晃地转过了身,看到是我,它的眼睛亮了一下,忽然格格地笑出了声。

它站立着,向我张开双臂,好像在索取一个拥抱。这样的形态让我呆住了,我分明在那个直立的姿态里看到了上帝的形象。

它笑着,口中并没有吐出上帝的语言,但我却分明听到了上帝的语言在对我说:“嘿!我,最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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