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想死不容易

和身边人说好的,如果这次没有侥幸存活下来,那那篇文章就是我人生中最后的记录,如果侥幸逃脱过来了,我一定要好好写一篇续集。嗯,我开始写续集了。

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甚至根本不想回想起更多细节。17号入院,立马开始治疗。骨穿的时候超疼,感觉是几个实习生在操作。打了好久的麻药,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还想夸他们技术不错,然而竟然还没有开始。于是在最后努力配合他们做完后,对他们开了一句玩笑说:“你们时是存心来整我的吧。做了10次骨穿,虽然一次比一次疼,但是这次感觉要瘫在这张床上。有缘千万别让我在见到你们。“后来,我果然没有再见过他们,因为我直接瘫在病床上,到现在还没有出过病房的门。

当时其实状态还不错,血小板指标还有18。第二天血小板只有3个点。嗯,其实很多人没有概念,包括我自己,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低的指标,正常人应该在120以上吧。第三天早上觉得 鼻子有点不舒服,正在喝着米汤,突然就觉得碗里滴进了什么红色东西,等反应过来,整个碗都红了,赶紧抬头用纸巾塞住,可是并没有什么用。马上和医生说了情况,耳鼻喉科的医生立马从8楼下来(血液科在6楼),给我塞手术用止血条,还好心提醒我会有一点难受。我说没事,放马过来吧,果然那种难受真的是,感觉一根冰棒棍直接塞到脑子里 ,锥脑子的痛。然后全天还是没有止住血,尽管也用冰块敷鼻子敷脖子动脉什么的。于是第二天五官科的又来了,说可能压力不够,要再塞纱布尝试一下。当天早上我说了这样的话“外科医生简直没有人性。”要知道,我是一个多痛都能忍的人,就算没有麻醉做了胰腺穿刺没有轮椅还能自己忍着痛走回病房哼唧的人。之后血暂时不从鼻子里流淌了,但是开始发高烧,40度。迷迷糊糊,我弟来的时候,说要扶我坐一会,结果瞬间躺在他身上没起来过。我妈后来和我回忆说,她都被吓傻了,从流血时候他还能说话,到后来 我塞纱布发高烧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腿脚都不会弯。然后说我难受想吐,趴在床上扣了一下喉咙,吐了一大碗血水出来,然后觉得轻松了一些,却也感觉用尽了全身力气。当天就昏睡过去,没有醒过来过。

第二天早上感觉稍微好了一些,做起来被逼着喝了几勺蛋白粉。然后护士进来挂针,玩了第一瓶是什么,反正菜滴进身体,立马心慌不舒服。然后开始痉挛抽筋。叫了医生,一堆医生就过来了。我爸也闻讯从出租屋里飞奔而来,我妈就说了一句话“小会又开始抽了,你快来。”测氧饱,抽生化,打止疼针、输钾、输碳酸氢钙等等~感觉胸口真的被大石头压住了呼吸不了一口空气。那时候或许真的觉得内科医生是天使吧,一直很温柔的帮我揉关节揉肌肉不断鼓励我说“别瞎说话,你要加油,努力把氧气吸进去。嗯,你不会有事的有我们~“大约从8点到10点我终于缓过来。不是说爸爸妈妈什么都没做,只是,在你最最绝望的时候,医生告诉你“你不会有事的~”那种对医生最大的信任真的胜过爸妈的无数句“你要挺住”。

我之前说过,轻描淡写的在某知乎问题下回答,我已经亲眼见过两例死亡,都是与我同病房的病友,一个是患有急性淋巴白血病高位的17岁的小妹妹,一个是心心念念自己还有8天过60岁生日的淋巴癌大娘。说我也是见过生死的人了,也把一切都看淡了。但是当自己躺在床上想翻身翻不了,想睁眼睁不了的时候,脑海里全是17岁小妹妹的画面。她在离世当天凌晨做梦,大叫窗外在打雷在下雨,让她妈妈赶紧打伞关窗子,可是根本没有下雨啊,我安慰她说别怕,没下雨,下雨了我帮她打伞。凌晨5点左右她又醒了,和我说,她有一件事,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说你说吧,我听着。那时候她妈妈刚累的躺下去睡着,三个人的病房加上家属共6个人,估计只有我醒了。她说她去参加同学的生日party了,突然有人拿着刀冲进来到处砍人,她被砍了好多刀,但是还没死云云。我安慰,这是梦,不是真的,今天没有人过生日,然后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早上9点时,她妈妈去卫生间帮她洗睡衣,她吊针水的手突然抬起来,撑在身下想让自己坐起来,可是没有力气,只能直直的盯着她妈妈。我帮她叫了她妈妈,她妈妈刚出来,,扶着她她就瘫软下去。医生赶紧过来了,抢救设备早已准备好。之后的不想再回想。最后到下午4点36分她的心电图全部停止,之后被推车推走。我只能想到,她在前两天还在玩手机,还和我讨论小说,还和我分享手指饼干和茉莉味的薄荷糖。只能想到,她鼻子出血止不住,被耳鼻喉科的医生塞了止血棉,死后才扯出来。只能想到,她全身很痛,不断的去护士站拿冰袋冰敷痛的地方,身上贴了吗啡一类的止疼贴剂也无济于事。我一想到这些,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就越来越深,我贴了芬太尼贴剂依旧全身痛,鼻子塞了止血棉没用又加塞了纱布,我连续高烧两天没降下来……我做梦了,半夜起来和我妈说胡话说我看见死后再也没有梦见的奶奶了……我甚至觉得,估计我也活不过两天了。

但是我逃过来了,怎么逃过来的还真的不知道。或许上帝嫌我长得丑 ,还是不愿意收我吧。或者是门槛费没凑齐,不给跨过那道坎。

后来我和朋友们讨论,我说 我宁愿是出一次意外,被高空坠物砸到或者出一次车祸,在空中翻几个跟头然后就轻轻松松死去,倒也不如这般受尽折磨与痛苦。朋友发了一张她朋友出车祸的照片,一个小男孩出了车祸,树枝直接插进腹腔,多个器官受伤,失血过多,肚子上还有很难看的缝合线,满身都是外伤,一周过去还在icu,尚未清醒。我突然为自己敢刚的那句“出车祸死掉还不痛苦”而后悔莫及,这世间,就不该有任何人生病或是受伤,谁都不好过。

现在我的状态还可以,虽然每天总会有迷迷糊糊的时候,但总不至于觉得下一秒就会消失。化疗第六次了。这次算是从头再来。骨髓抑制很严重,简单的就是说,自身造血功能基本没有,都靠外源性血小板和红细胞度日,比如今天输了一个治疗量的血小板,血小板的指标可以从6到30,那后天血小板指标又降到10啊什么的。等抑制慢慢减轻,自身造血开始恢复,血红蛋白指标、白细胞指标、血小板指标开始上涨了,那我就可以出院休息半个月了。然后继续回医院化疗。插句不得不说的话,感谢那些去昆明血站为我互助献血的好心人们,包括我弟弟的同学、一个素未谋面的体育学院的多次主动为我献血小板的大男孩、我姐姐姐夫的同事们。如果没有这些互助献血的名额,我躺在病床申请血小板的时候决不会优先被血站送血过来,说不定我早就撑不过去了。

哦,对了,一个好消息,一年多前,2015年8月10日,被肿瘤医院诊断为“胰腺癌”的我,在2016年11月1日,等到了上海瑞金医院的诊断“结合病史及 免疫组化结果可符合白血病累及”的报告。意思是,我并不是胰腺癌患者。所以对于我来说,不管接下来有多困难,都不会有胰腺癌那么恐怖。这一年,“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先不考虑能不能移植能不能痊愈,反正我能活的更久了。

二姐一直很愧疚,说,会不会怪她,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带我去上海,就不会耽搁我白血病的化疗,白血病就不会复发,也不会 差点就死在上海。其实 怎么会呢,如果不去上海,谁会敢给我做胰腺穿刺谁能给我确定病情呢?谁知道我还要永无止境的做多少次化疗呢?就算死掉了,也至少知道自己不是死在胰腺癌上的。我开玩笑说,要是我不生病,这一年花的钱都可以在曲靖买一套碧桂园100平米的大房子了呢(曲靖的房价大约是5000多)。我姐说,你要是死了,要大房子干嘛,给鬼住吗?

经历过这些,才知道生命是有多么可贵,真的,没有命了,要物质干嘛。每天保持着平和乐观的心态,好好的度过每时每刻才是最重要的吧。原来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我想去大城市闯,在一家大公司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至少,要比樊胜美活的更加光鲜亮丽。可是现在,我“怂”了,我只想活下来,然后在家乡这样的四五线小城市,做着自己能做的一份工作,默默的跟着地球运转每一天,然后第二天睁开眼睛,轻松的呼一口气,嗯,还活着。做一个平凡人,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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