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房间里走出去
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身行有些摇摇晃晃 脸色略显的苍白 嘴唇微张
她从走廊飘出去 走到大厅 男子正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的看资料
他眉头紧锁 嘴唇微抿 手指习惯性的放在嘴唇上 思索之态毕现
阿轨看见他 悄悄松了一口气 走过去 钻进他怀里
男人一怔 笑着放下手里的资料和笔 环抱住她 问“又害怕了？”
阿轨闭着眼睛窝在他胸前 点了点头 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耳边听着他的心跳 心里的慌张害怕震惊缓慢平复下来
“别怕”男人拍着她的背 安抚 阿轨感受到安全 轻哼一声表示答复
1
阿轨喜欢悬疑小说 那种层层剖析的思维 缓慢推进的故事 需要极大的忍耐和耐心去看
阿轨一直觉得这种故事是选择人的 而不是人去选择它们 不同于别的书籍
她常常在工作之余花一下午或者一个上午去看一本书
她觉得这类书需要一气呵成的去看
那么写呢？
阿轨觉得也需要 因为她这么写
有时候她花费一天的时间做好故事的框架 然后花费一周的时候去完成 最后一天之内定稿
阿轨完成的速度很快 可是她一年也不一定能够写出一个故事
她常常都没有灵感要去写 她也不强迫自己 而当灵感来 她就迅速抓住 一点时间也不浪费的去完成这个灵感
明明是悬疑故事的爱好者以及书写者 可是每次她都是害怕的
所以无时无刻 她都需要有人在她身边
以前是没有的 她就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喝很多水 吃东西
如果是晚上 她就呆在阳台上的角落里 整夜不敢回房睡觉
她一个人在家 害怕的不敢说话 不敢开门出去 不敢动 没有人管她 没有人知道
阿轨也不敢打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就吓得不行 颤着手去接 一出口的声音晦涩喑哑 格外渗人
阿轨自大学毕业后 独自一个人这样过了五年 第六年的时候 沈恙来了
他住在她的隔壁 有一天阿轨一个人看完一本小说 从房间里跑出来 躲在阳台上的角落里 瑟瑟发抖 瞳孔睁大 格外惶恐惊慌
恰巧沈恙站在阳台上 喝一杯水 他斜靠在阳台玻璃栏杆上 正看着暗黑天空中一轮又一轮飞过的飞机 就看见阿轨从屋里跑出来 蹲在阳台的角落里
借着阿轨阳台上的灯 他清楚的看见她的表情 一瞬间 有些受惊吓 但还是靠过去 轻声问“你还好吗”
阿轨听到声音 又是一惊 看到隔壁阳台上的人 勉强笑了笑 脸色苍白 回答“不太好”
“需要帮助吗？”沈恙一脸担忧的问
“需要”阿轨笑意消失了 她勉力试探着说“我看了一本悬疑小说 觉得很害怕 你能陪陪我吗？”
男子闻言 眉头皱了皱 转身回了房间
阿轨几乎就要哭了 内心的恐惧震惊本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可是他的询问 像是一根针 扎破了极致情绪下的隐忍后平静中酿造的平衡
原本只是纯粹的恐惧 现在却是巨大而更复杂的不安
心里本就藏着波澜 此刻却是一场海啸 都在于他的推波助澜
她觉得很委屈 有一种奇怪的委屈 可是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什么也没做 他所有的反应都再正常不过
海啸 为什么？ 并没有缘由
可是阿轨没时间找缘由 自顾不暇是她
敲门声就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阿轨努力平复的思绪被撞散 又是一惊 害怕着不知道是否应该去开门
夜已经深了
可是来人坚持不懈的敲着门 声音极为规律 敲三下 等一会儿 在继续 这样礼貌周到 似乎由不得阿轨拒绝
阿轨起身 颤着脚步去开门 打开门 就看见刚刚在阳台上看见的男子出现在家门口
他笑着 颇为和煦得笑容 问“我能进来吗？”
“当然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阿轨的精神加重了一层枷锁 她极度惊慌 不知道如何应对 慌乱的把他迎进门 给他拿了一双拖鞋 拖鞋有些小
男子在沙发上坐下 并不说话 安静的看着阿轨
阿轨被看的更是不知所措 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怕吗？”男子先开了口
“还好”阿轨站着 双手互相揉搓着 格外局促
“坐下吧 别害怕 我陪你 屋子里有人气”他看着阿轨 安抚着说
阿轨看着他 听着他说的话 突然觉得心里略微安静下来 虽然依旧余留一场巨大的骚乱
她同在沙发上坐下 垂了眼 问他“你有女朋友吗？”
男人一惊 随即明了 回答“没有 单身”
阿轨闻言 放下心来 为刚刚的唐突而内疚的心情略微平复 她苦着一张脸 看着沈恙 小心地问“我能抱抱你吗？”
“当然”男子笑意温和 张开手臂
阿轨轻轻的靠近他 贴近他胸口 双手抓着他胸前的衣服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 不停的颤抖 所有的恐惧都和不安蔓延上来 那场从天际滚滚而来的海啸终于降临在海滩上 带来极端的毁灭
可只有毁灭才带来了平息
男人感受到她的颤抖 圈着她 没有松手 却也没有收紧手臂 任由她靠着自己 隔着一点距离
过了很久很久 阿轨才平静下来 又过了很久 她才离开男人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神色却平静了很多 她说“谢谢你”
“不用”男人看着她 略微放下心来 问“既然害怕成这样 为什么还要看”
“因为那些故事里掩藏着真正的人性 正是善恶都写得极端 才让人害怕 可是人性不正是这样吗 可以放大也可以缩小 可以好也可以坏 一个选择 地狱天堂 就开始 审判也从未有一刻停下”
“可是姑娘不都喜欢关注情爱人生？”男人疑惑 笑问
“可是人性在所有东西之上 虽然如此 却反而更容易被人忽略 悬疑用夸大的手法把一切精彩的表露出来 可惜敢看的都在少数”说完 阿轨略显的惋惜
“有趣”男人笑道 说“我叫沈恙 这两日刚搬来 以后你若是害怕 直接叫我就好”
“你好 沈恙 我是阿轨 轨迹的轨”阿轨笑意盈盈 回复
2
后来 沈恙时常出现在阿轨家 因为阿轨经常看书
后来 则是因为阿轨不会做饭
再后来是因为沈恙已经习惯
阿轨每周五天去一所大学教授课程 周末在家休息 看书
沈恙是一所医院的医师 因为之前住的租房合同到期 由于房价原因 续约被要求增加租金
沈恙在那所房子里住了三年 正好也想换个地方住 便搬来这里
这里距离他工作的医院更远一些 但是沈恙觉得这里环境很好 他不介意多花时间去上班
沈恙不工作的时候都在阿轨家
阿轨家有三个房间 一间书房 中央摆着一张大桌子 没有书架 书都放在地上 一堆一堆摆在各个角落里 靠窗有一个懒人沙发 一间她自己的卧室 床头有一盏木质的落地灯 一间是客房 铺着白底彩绘图案的床单
阿轨有一个极好的朋友 叫骆骆 客房是给她准备的 虽然她一年只来几次 那个床单也是骆骆在她一年前搬来这里之后 给自己买下的
阿轨的兴趣爱好不多 除了上课 一般都只待在家里看书 偶尔出门也是去买书
但阿轨清早都会去逛集市 她去集市买新鲜的蔬菜回来煮面 也买花 每天屋子里都放着花 但是她只买一种绿色的小花
后来 阿轨还是去集市 却不再买蔬菜 因为沈恙给她做饭
他说他自己也要吃饭 做一个人的饭反而不好做 顺便把她的也给做了
所以她家冰箱里很多便当盒 都是沈恙给她做的菜
3
一如即往 这个周日的下午 她看完一本书 从房间里出来 找到沈恙
他是好脾气的男子 从来能容忍阿轨的任性
她打扰他工作 他也不介意 停下手里的事情来安抚她
阿轨站在恐惧的顶端 却又切实的不是她一个人 因此那种恐惧被分割
她靠这沈恙呆了好一会儿 才缓过来 然后离开 轻声又小心 她说“我能在沙发上坐着吗？我不打扰你工作”
“可以”沈恙揉了揉她的头发 笑意温柔
阿轨乖巧的点了点头 爬上了沙发 在沙发上坐下 她把脑袋靠在沙发的边缘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沈恙的侧脸
她掏出睡衣口袋里的手机 打开播放列表 按下随机播放 闭了眼睛 开始听歌
阿轨不知道自己几时睡去的 她醒来的时候 沈恙已经不在了
她支起身 眼睛搜索着沈恙的身影 却见沈恙刚好从厨房里出来
沈恙看见她醒来 对她笑 朝着她走来 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饿了吗？我去做饭 想吃什么”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 面前这个女孩儿已经二十八岁了 却始终像孩子一样干净天真
他看着她 始终觉得她是孩子 无法把她和老师这样严肃的工作联系起来 因此对她总是忍不住的宠溺
阿轨揉了揉眼睛 抬起头看他 绽开一个笑容 摇了摇头“我不饿 我想喝水”
“我去给你倒”
沈恙从厨房端着一杯水出来 阿轨已经在沙发上坐好 手里拿着他的医学资料
他把水递给她 坐下
阿轨接过水 喝了一口 握在手里 她看着手上这份关于心脏病患者进行心脏搭桥手术的全部描述以及注意事项分析
突然开口“我知道这个 我看过的一部小说里有提到 这有一种杀人手法和这个手术有关”
说到一半 阿轨被打断 沈恙拿过那份资料 叹了一口气“阿轨”
阿轨闻言 看着他
“别总是想着那些事情 人性 人性还是需要你去探索 可大可小 那么是大还是小 你应该去看看 去体验”
阿轨眯起眼睛笑 说“我知道 沈恙是大”
“不 我是小”沈阳认真看着她 他说“我陪你 因为我想要回报”
阿轨收起笑意 不解 看着他问“什么回报”
沈恙低头 握着她的手 再次轻叹一口气 他说“阿轨 我们在一起吧”
“我们没分开过啊”阿轨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你”沈恙抬头 看着阿轨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瞬间心里了然 觉得惊喜 竟不知此刻还应该说些什么
阿轨看着一向温柔自制的沈恙 此刻面上五彩颜色 颇为孩子气 心里也觉得欢喜 但想起自己说的话又赶紧低下头
沈恙看着阿轨 抱住她 手臂收紧 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他在她耳边说“我很高兴 阿轨”声音很轻很轻 仿佛怕把阿轨吓跑
4
阿轨一如既往的看书 她喜欢悬疑书 却不爱看电影
沈恙问过她 她说因为电影情节以及画面来的迅速 没有缓冲时间
她是迟钝的那种人 出门旅行 在异地呆上半月才能产生自己真的到了一个新的地方的感觉 略微有些真实有些熟悉
所以阿轨不轻易出去旅行 那对她来说是浪费时间 如果她时间不够的话
可是她思考的速度很快 她看完一本书能够迅速的理解消化书中的要点以及传达的意思
阿轨思考
她思考的时候往往是在凌晨或者傍晚 她坐在窗台边 看太阳出来 或者看华灯升起
所以沈恙从来不在这两个时间打扰她
或者说沈恙从来不打扰她
随着气温的降低 冬季来临 阿轨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 楼下的洋紫荆花开的很盛 条状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 紫红色 是阿轨最喜欢的颜色
紫色是神秘 红色是生命
沈恙曾经问过阿轨 为什么看了那么多悬疑类的书籍 自己也写 却始终不能产生抵抗力 按照人的适应性原则 这似乎有些奇怪
阿轨没办法给沈恙解释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种心情 一种说不出的心情 一种敏锐和活性 就像是小时候玩过的一种塑胶制作的水晶球 怎么揉捏 最后都会变回原来的形状 每一次用力 都会被改变
沈恙听着阿轨的解释 似乎有些明白 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他只是觉得担心阿轨 阿轨这样害怕
当雪花飘落下来的时候 沈恙回家了 他的故乡在很远的地方 他要回去与家人团聚
阿轨留在这城市 这就是她的故乡 但是这年冬天 阿轨在等骆骆来
大年初七 骆骆来了
她们一如既往在这个城市穿街走巷 阿轨看书 骆骆做饭 有时陪她去拜访不同的亲戚
阿轨告诉她沈恙的事情
骆骆很诧异 因为阿轨是冷静的女子 她拒绝很多人 她不该是失控的 也不该是主动的
沈恙不同
阿轨没办法告诉骆骆一切是为什么 甚至在骆骆问她是否会一直和沈恙在一起的时候 无言以对
她会和沈恙一直走下去吗？她不知晓 她没想过 但是她知道 若是沈恙离开了 一切回到起点 还是安然无恙
她还是那个阿轨 在遇见沈恙之前是 遇见沈恙的时候是 没有沈恙之后也是
阿轨这样说的时候 骆骆有些诧异 但她相信阿轨所说
而事实是元宵节过后 骆骆便离开了 沈恙却迟迟没有回来 甚至阿轨始终无法联系上他
随着学校的重新开学 阿轨一如既往的教书 看书
阿轨依旧在害怕的时候去阳台 依旧去逛早市 买花和食物 没有什么变化
在过了一个月 阿轨搬家了 她在冬季来临的时候就在找新的房子 她现在的房子阳台不够空旷 容纳不了她的恐惧 她要一个更空旷又喧闹 能更接近烟火气的阳台
搬走的那天 阿轨在沈恙的房门下塞了一封信 信里只写了四个字：安然无恙
阿轨知道沈恙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 他会放心 也会明白阿轨的心意和感谢
但是 阿轨 你爱他 为什么你还可以在离开的时候 用这样镇定到残忍的方式写下这四个字
没有人知晓 这是一个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