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了一只斗鱼，当初买的时候好像没觉得是一件特别需要负责任的事情。那只是我无数次一时兴起的冲动中做的很小的一个决定。

很多年没有养过任何宠物，在童年记忆里一直有件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现在只要看到松鼠，那个场景就会从我脑海里冒出来。

我不记得当时几岁，记忆里的画面是个阴沉沉的天，我抱着刚死不久的小松鼠的尸体，想要给他在河边找一个埋身之地，我好像还能感觉到当时异常阴郁的心情。

记忆里我好像埋了它，似乎难过了很久，也可能下一瞬间就跟小伙伴去玩耍了，人类的承认能力远超过我的想象，难过开心都会很快过去。大概因为在那个人生阅历并不丰富的年纪，死亡和离别突兀地出现让我一时无措，所以我一直记了这么多年。

我一直相信过去发生的点点滴滴都在一点一滴地造就现在的自己，那些变化可能潜移默化地发生，不太容易察觉。等到你发现变化的时候那些深刻的回忆就会冲击你，然后你会了然，觉得这样的改变是理所当然。

所以我觉得因为小松鼠事件的后遗症，即便我多爱猫爱狗爱小动物，我都不敢养他们，要投入感情还要面对他离开的痛楚，我大概做不到。更何况我对自己也有清醒的认识，我不是那种可以负责任地照顾任何生命体的性格。

所以为什么要买一只斗鱼呢？可能是因为当时的宣传照片太漂亮，可能我只是想让办公桌上有点生气，可能是因为觉得这么漂亮的生物特别适合po在朋友圈里炫耀，可能是因为他渺小到我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所以也会忽视他的消失，可能是因为我不用跟他直接接触，隔着鱼缸感受不到他的呼吸所以就可以漠视他的死亡。

总之我鬼迷心窍地把他带回了办公室，同事们很惊喜，我也装模作样尽职尽责地照顾他，换水投食拍照发朋友圈。很多人说鱼不好养，但那个小家伙从来没让我操过心，喂了就吃，不喂就乖乖的自己游来游去。我时常跟他的鱼眼睛对视，总觉得他能记得我。可是他们都说鱼的记忆只有7秒，所以在那么小的鱼缸里还能玩儿地无忧无虑，一点不觉得在坐牢。他一直顽强的活着，让我跟周围的人都很惊讶，我似乎就默认了他会这么省心地默默生活着。

年初的时候要回家过年，所以把他托付给了姐姐照顾，姐姐特别担心把他养死，我有点好笑姐姐的战战兢兢，跟她说这小家伙没那么脆弱。等到放假回来的时候他还是那副自在欢脱的样子，只是游来游去的地点从我的办公桌换到了家里客厅的茶几上，那之后因为不时常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里，我对他的关注越来越少。

几天前我看电视的时候偶然注意到他，觉得好像精神不太好，我才想起很久没有换水了，我跟自己说要记得这件事情，可也没什么行动力，拖着拖着就忘记了。

等到今天早晨想起的时候，他已经翻着肚皮死在了鱼缸底，大眼睛睁着，就像过去那么多次跟我对视的时候一样。我看着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睁着的眼睛好像一直在跟我说死不瞑目，然后我知道我确实把他养死了，他的尸体可怜兮兮地沉在浑浊的水底，跟记忆里那个小松鼠的尸体重叠在了一起。

我从那瞬间开始哭，流泪这件事我一向控制不了，我觉得自己假惺惺的，哭泣可能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点。现在心情还是不能很好平复，可能的因为难过，更多的应该是自责，是懊悔，是无法面对自己的过错。

我想说自己无能为力，我想说要正视这些无能为力，我想说不要让不开心的事情无端占用自己的精力，我想说生命本身脆弱总有结束的一天不是今天以这样的方式死就是明天以那样的方式亡。

我可以找很多借口，我甚至都不需要找借口只等着时间把这阵哀伤的情绪消解，其实一天的工作之后这些情绪都会慢慢消弭于无形，而我又可以元气满满的开始下一天。

人就是这种自愈能力很强的生物，可以轻易原谅自己的过错，以后还会继续犯同样的错误。所以我才觉得自己更可耻。因为自己的冷漠，因为自己的不在意而造成了他的死亡，而我什么责任都不需要负，只是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哀伤一下就可以了。我甚至都没脸找人诉说，因为这种事情只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在意的过了头别人一定觉得你有病。

我端着鱼缸跟他的尸体对视的时候，我妈一边在客厅看电视一边跟我说，“不要倒在厨房里啊，把他倒在卫生间吧。”听完这句话我把鱼缸放厨房水池边逃出了家门。

晚上回家的时候他一定已经不在了，我可能会看到那个空鱼缸，以前觉得他游来游去没什么稀奇，以后就再也看不到那个会跟我对视的大眼睛了。

晚上的心情会是高兴还是低沉我也不知道，可从今以后我应该都不会再养什么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