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要为在台风中历劫的草木写挽歌，我会以郭敬明来开头。

我那肤白眼大的妹妹特别喜欢郭敬明（也不知是不是和她作对，我就装作喜欢韩寒），小时候我们俩的谈话向来是“可是人家一米四”，“怎么可能一米四”，后来大概是证实了身高又或许没那么迷恋了，我再说“那个一米四的家伙”，她只会稍微地来一句“可是人家有才华”。我并不喜欢郭敬明，可是那时候谁都会读几本他的小说，买几期《最小说》，我是在他的文字里，发现香樟原来是美的，“香樟树是流动的绿色，阳光在午后变得透明，蜿蜒向所有它可以到达的地方”。这并不是当初看到的句子，我看到的句子，画面是青春校园的道路两旁，一树接一树的香樟在温顺明媚的阳光中透亮而又深深浅浅的青翠，故事中的男女主角是穿着白色的衣衫，踩着自行车在细碎的阳光与弥漫的樟木香中穿行而过的。那画面是加了美丽的滤镜的。

或许是青春年少的幻想，也或许是校园小说的虚幻，我那时候脑子恍然通透，才将从小到大陪我一路成长的樟树与故事中的情景相结合，原来是它！――很多时候，我是极迟钝的人。樟树确实是常见的树，从小学到初中、高中、大学，总会有它。只是给它换个名字，称呼一声香樟，或是樟木，才发现那老实巴交的木头突然就变得美了！

初中环绕操场的就是一株一株的樟树，大概是和我的大胳膊一样粗，中考时我们练习跑步，就是在樟树围的圈儿里跑。我记得，那时候是要拍一个什么关于宣传校园的视频吧，王开文老师叫了我和汪姣还有杜苗还是黄洁，一起从靠近办公楼的那条笔直的校道上迎面走过来，应该是夏天吧，我记得自己穿的浅蓝色的短袖。大概是我们太不自在了，画面实在不能看，王老师给我们设计了个动作，说，你们再走一次，路中你们捡一片路上的小树叶，一起走走瞧瞧。第二遍我们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但是画面感就不敢保证了，也不知道后情如何。那片小树叶便是樟树叶了，上次和同学们一起回校园，树犹在，只是当年沿着樟树下的校道并排同行的人，如今只知去处，不知喜乐。

前阵子发朋友圈，说“我大概在渡劫”，汪姣回复说“我肯定是在渡劫”，我回她说我肚子疼，意思是“并无别的意思”，但是我知道，她有别的意思。那日我吃了止痛药，才上完一堂课。当即居然收到了来自汪姣的微信，她说你要怎样怎样。这一旦开了头，便是说不完的话。我们从下午六点，聊到晚上九点，不用语音，不通电话，就这样敲着字，我们原本甚少联系的，名字就是安静地躺在通讯录里罢了。我和汪姣，是初中同学啊，后来居然又是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最后，我们还同样的成为了语文老师，她在老家的学校里，而我是深圳的小混混。我说前日里我的大学室友因为公司内部争斗，灰了心，也回了常德当语文老师。她说刘姣也在老家当语文老师。我们这些人，大概就真的是只会当老师，语文老师！

我俩上一次的长谈，并不是这般滋味！“我们居然，就这么长大了，年近而立之年！”我们那时候在101班，那是个老师们口中所称的“阴盛阳衰”的班级，是女生的天下，那段时光里，我见到了一群的好女子，各色的好，各色的美，容貌美，心也美。那一年，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美好年华啊，我们的校园里，樟木处处即是，一年四季都飘着清香，我们结群从宿舍楼回到教室，是从樟木的树荫下过的，是有秋风习习木叶下的。

过往时光就这样轰的一声劈头向我砸来，是一阵狂暴的气旋，将我从现在粗暴地推送到从前，又从从前来反观自我。我发现我从未后悔过，讨厌的人我就是讨厌，喜欢的人我满心喜欢。“我们会不会快乐地变老？”汪姣说，会的，“此生不过，一辈子而已”。

那日，我去看医生，坐着公交从怡景到东门，那是一路高大魁梧的香樟树，我倚在窗前，熟悉的香味在鼻翼浮动，那是一种浓烈的木质的钻鼻子的味道，是樟木香。窗外的树刚刚在台风中历经生死之劫，极高的躯干顶头筋骨碎断，漏出了湿润润的亮堂堂的深黄色。那浓烈的香味，是他生命的挥发。

我并不是要为台风中的草木写挽歌，只是这熟悉的香味勾起了我生命里的漫长时光，安抚了我心中的风暴。安抚我的还有前日里《瓦尔登湖》的摘抄，它在第一时刻浮上心头：

时间只是我垂钓的溪。我饮用它，喝水的时候我看到它那沙底，它多么浅啊。它的汩汩的流水逝去了，可是永恒留了下来。

我们就是永恒！

愿每一次相遇，都是倾盖如故，每一路时光，都是馨香浮动，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