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悠然苦旅

六十年前，素莉是风华正茂的中学生，两条乌黑的大辫子，是那个时代女孩子最常见的发型。　　

她喜欢吹口琴，而同学严志同样喜欢吹口琴。因为有相同的爱好，她和他相互欣赏，彼此走得很近。　　

所谓走得很近，也仅仅是两人常笑嘻嘻彼此看着对方，用六十年后她讲到的那句话形容，就是可以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盈盈的笑意。看到那“盈盈的笑意”，就知道严志是喜欢自己的。　　

不用说出那个“爱”字，只需要看对方的眼睛，就彼此心知肚明，“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会说话”，确实功夫深厚呵。　　

中学毕业，两人一同进入帝都某家国营企业工作。两人的感情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地发展着。　　

素莉中午去食堂打饭，有时会买一个盐鸭蛋送给严志吃。严志则会笑着接过去，丝毫不客气地将那枚咸鸭蛋吃下去。　　

除去在工厂里的时光，两人下班后，因为方向相同，会乘坐同一辆公交车。坐上车后，两人会并排坐在一起，彼此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简单地说说笑笑。　　

更多时候，是你笑盈盈看我一眼，我回报以甜甜的微笑，无需腻在一起喋喋不休地说情话。　　

甚至到后来，素莉跟着严志去他家，去见他的妈妈。初次见面，严志的介绍仅仅是“妈，这是我同学。”　　

严志妈妈则笑眯眯地看着素莉，素莉则是静静地迎着那暖暖的目光，看着男友的妈妈。　　

是不是见了未来的婆婆，两人会发展得很快？　　

其实两个人也仅仅是发于情、止乎礼，只是纯粹的彼此爱慕，喜欢对方。从开始到两人天各一方，素莉和严志都没有牵过手，更不要说去做当下火辣的种种动作。　　

他们彼此只是将那份纯纯的爱意藏在心底。若是放在当下，很多人会很不理解，会发问：这也算爱情？　　

但这件事情就是这样发生、发展，没有任何轰轰烈烈的表现。　　

后来，“运动”袭来，素莉跟随父母被遣返回老家农村，严志则参军到了部队。　　

严志从部队给素莉寄去一封信，讲述自己在部队的事情。素莉则没有给他回信，因为她认为自己已变成一个农民，不能耽误他的大好前程。　　

时隔不久的一天，素莉取出两人唯一的一张合影，狠下心一下撕成两半。素莉是要告诉自己，她和严志不会有未来了。　　

相片被撕成两半，素莉再将相片拼在一起，看一看，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她再次咬咬牙，将两张残片重叠起来撕成四片。　　

心里痛到难忍，素莉又再次将相片拼凑到一起，一边看一边流泪。那是她付出了真情的过去，实在不忍心就这样将它丢弃。　　

最后，心里难过得不行，素莉只好将相片随手扔掉。　　

素莉和严志从此断了音信。　　

二十岁那年，素莉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抗美援朝的志愿军转业士兵，嫁做人妇。　　

素莉和丈夫生育了一对儿女。她默默地工作生活，那份青葱年代的情感却始终没有忘记。　　

她会常常想起那段光阴和那个名叫“严志”的男同学，想到时会一阵阵心痛袭来。而心痛过后，她又可以内心溢满醉人的幸福。　　

五十多年后，丈夫因病撒手西去，素莉的世界一下变得安静下来，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回忆过去，思考过去的人生。　　

丈夫故去两年后的一天，素莉一个人行走在街上，忽然有个声音在她前面响起：严志孤独了。　　

她循声望去，一块大片显示屏上有一行字，正是“严志孤独了”。这时那个神秘的声音再次响起：严志孤独了。　　

素莉在想，这或许是上苍在提醒自己，严志同样没有忘记自己，他现在很可能孑然一身，正在某个地方等自己去寻找他。　　

从那一时刻起，素莉重又梳起了两支麻花辫。年龄大了，头发稀疏，辩起的两支辫子细细的，看上去有点滑稽。　　

可素莉陶醉在其中，她正是要用这样的方式缅怀曾经的青春，纪念那段让她刻骨铭心的往事。　　

从那一时刻起，素莉就开始想尽办法寻找严志的下落。

她写信给六十年前工作过的那家国营企业，向退休职工主管部门询问严志的消息，得到的回复是：没有“严志”这个人的任何信息。　　

她向自己能联系上的老同事、老朋友询问，结果依旧是毫无严志的任何音信。虽然有些失望，素莉却没有打算放弃。　　

正巧某电视台一档火热的寻亲节目正在热播，素莉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打电话给节目组报名。她要上电视寻找严志，期望可以有奇迹发生。　　

录制节目那天，素莉老人梳好两只小辫，穿上一身粉红色的衣服，充满期待地走上电视台录制舞台。　　

在现场观众、点评嘉宾的注目下，她和主持人娓娓而谈，讲述起那段青春年代的情感往事。

素莉用平和而缓慢的话语，给在场的所有人，描绘出那一幕幕早已在她脑海中闪现无数遍的情景。讲到她与严志的爱情往事，素莉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那看似平淡实则浓醇的爱情故事，那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无不感染着现场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六零后，还是七零、八零、九零后，素莉老人的爱情故事，激起大家的心理共鸣。　　

年长一些的观众心领神会地点头，年轻一代的观众满是羡慕和向往的神色。　　

没有轰轰烈烈的过程，最后的结局甚至是悲凉的，但六十年前两个年轻人之间发生的爱情故事，就像一杯经年的陈酿美酒，越是细细品味，越发触动人的心弦。　　

素莉讲述完自己的爱情故事，主持人陪她一道起身，满怀期盼地望向那扇象征着希望的门。

只是从门中走出来的主持人，带来了让人失望的消息——经过节目组努力，严志依旧没有找到。　

难掩伤心的素莉老人当场落下泪来，众多现场观众一同陪老人伤心动容。

节目最后，素莉老人表示此生绝不会放弃，她要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严志为止。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请勿对号入座）

2014.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