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里的第五个小孩。

      从小到大，学校的同学大部分是独生子，有一小部分是两个孩子，还有一小小部分是三个孩子，唯独我，家里有五个小孩。

      最小的孩子也长到二十多岁，妈妈才敢稍稍回头望望自己经历的苦日子。

      外婆嫁给外公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外公也经历了一次离异，不过没有小孩。外公外婆结婚两年过去了，依然没有自己的孩子。上世纪50年代，他们居住的地方还没有电，过元宵节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点好多蜡烛，用各种颜色的纸包起来，放在不同的地方。妈妈的奶奶见他们一直没有小孩，就在过元宵的时候端了一盏别人家的灯回去，说这样来年就可以有小孩了。果然，那一年腊月，妈妈就出生了，外公好不开心。

       后来，妈妈又有了两个弟弟。外公高兴归高兴，但是那会农村还是合作社，外公在煤矿当工人，一点点钱一大家子人根本不够花。外婆很辛苦，又要照顾小孩，又得去合作社的田里干活挣工分，吃的又不好，四十岁出头就一身病。妈妈十二岁才开始上学，因为小时候的照顾比她更小的两个弟弟。年龄太大了，只好一开始就读二年级。

       外婆常常跟外公说，我要走了，交代了我这三个孩子可能管不了你这三个孩子了。妈妈每次听到外婆这样讲就哭，跟外婆吵。先是大舅舅娶了媳妇，然后是大姨出嫁，最后二姨也出嫁。再然后，外婆真的应验了自己说的话，得了食道癌，一病不起，去世了。那个时候，妈妈刚刚十七岁，上学上到初二。

      外婆去世以后，外公要去煤矿上班，家里没有人做饭，没有人看房子，也没有人去地里干活挣工分，没有公分，分不到粮食大家都得饿肚子。所以妈妈辍学，开始养猪，给弟弟做饭，去地里干活挣工分。我十七岁那年，上高二，除了功课，什么都不用发愁，可是考试考不好饭菜不合口还要回家发脾气。

      妈妈说，那会根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有时候附近的村子镇上要说书或者唱戏，喂猪种地做饭劳累了一天，也还是想跟着别的姑娘一起去看看热闹。

      在合作社干活很辛苦，没有外婆保护，外公也不在家，妈妈总是被欺负。早上别人去干活，妈妈负责送饭，要一家一家拿上饭，再送到地里去，还不能洒出来。但是每家做饭的时间不一样，有的时候去早了，人家还没做好，妈妈就得在那里等着，人家还嫌去的早，再到下一家的时候，人家又嫌来的太晚了饭都放枯了。

       舅舅们比妈妈还小，外婆不在了，姐姐就是妈，衣服小了，是姐姐的事，学校要交钱，是姐姐的事，回家饭没做好，还是姐姐的事。妈妈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的事情。

       妈妈长得好看，谈婚论嫁的年龄，本来有好多选择，可是为了继续照顾外公和舅舅们，妈妈选择了爸爸，因为他们家离得最近，而且说好了可以常在外公家住着。

       结婚前，妈妈以为奶奶以后可以帮忙照顾小孩，后来才知道自己想的太多。大姐出生后，奶奶很开心，说先开花后结籽，以后就是儿子了。二姐出生以后，奶奶劝妈妈送人，妈妈拒绝了。但是从此，奶奶也就不帮着照顾小孩。姐姐们哭，奶奶不管，从床上掉到地上，奶奶还不管。

      我常常想，养这么多小孩，自己那么累，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后悔。

      陆陆续续，三姐四姐我都出生了。因为奶奶不帮忙，妈妈每个月子都坐的不好，现在年龄大了，浑身上下全是毛病。

      妈妈常常说，每天晚上爸爸回家，看到五个小孩白白的睡在那里很开心，但是爸爸从来不知道每天晚上睡觉前，给五个小孩洗漱是多么困难的事情。老大跟老二打起来了，老三跟老四把水洒了，老五在那里哭个不停。小孩子上床以后，还得洗衣服，七个人的衣服。

      印象中，妈妈从来没有闲着的时候。下雨天总是在家里做鞋子给大家，冬天做棉鞋，夏天做布鞋。布料也不是新的，常常是别人给的，但就是这样，姐姐们还是会因为一双鞋子打起来。每年除夕，邻居家总是在炒肉做年夜饭，我们家常常是地上湿淋淋的，妈妈在洗全家人的衣服，一年都在洗衣服，最后一天还是有脏衣服要洗。

      小时候有一个愿望，就是夏天的时候妈妈能停下来陪我在门口乘乘凉，聊聊天。一点都不奢侈。可是小的时候，从来没有实现过。妈妈要做饭，做干家务，家里有忙不完的活排队等着妈妈去做。

      现在，我们五个人都长大了，一个一个离开家，去上学去工作去结婚。妈妈终于不用那么累，帮我们干这干那。本以为，这就是几十年来盼望着的好日子，可是，妈妈想我们。家里的零食没有人跟爸爸抢了，爸爸却总是忘记吃。妈妈不用再做那么多饭，洗那么多衣服，可是，她开始担心这个挂念那个，给这个打电话，给那个打电话，一个月不回去，她就说大半年不回家。妈妈开始盼望姐姐把小孩送回去，周末让爸爸看着写作业，满足他们各种无理的要求，再也不像年轻时候对我们那么严厉。

      可是，母亲节的一个电话，怎么能说尽我对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