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欠你一个锦色安年

图片发自简书App

                             01

“说,我该怎样才能让安润之不再爱我?”叶梓丢了根烟给于汶洋,也在台阶上坐下来。

十月的傍晚有些冷,他坐在那儿像座山,温暖妥帖,叶梓极力抑制自己才没有靠上去。

于汶洋把烟收好,皱着眉头,把叶梓叼在嘴里的烟拿下来,两根指头夹着放到自己的嘴里,两个手掌拢起,脸凑上去点着了烟。

“喜新厌旧了?是谁巴巴地喜欢了人家安润之这么多年?”于汶洋吐了个烟卷,不以为然地问。

叶梓怎么可能不爱安润之啊?就像吃喝拉撒一样,爱他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十年前,学校里有三个人很有名,一个是叶梓,一个是安润之,还有一个就是于汶洋。

叶梓和于汶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一样的家庭离异,一样的叛逆不羁。

但安润之和他们不一样。

他书香世家,他乖乖少年。在叶梓逃学,自残的时候,他却努力学习,出类拔萃。

叶梓和安润之像是磁铁的两极,天壤之别,偏偏被老师安排在同一张课桌上。

同桌的情谊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反正他们关系挺好的。叶梓帮他买水,擦黑板,帮他打饭,护位子,有些喜欢他的女生还把情书交给她转达。

于汶洋经常恨铁不成钢地问她:“叶梓,你是他的保姆吗?”

她摸摸头上乱蓬蓬的发,楞怔了半天。然后笑着说:“可是我喜欢这样。”

是的,她喜欢安润之的干净清爽,喜欢他笑起来温暖的模样。她的喜欢是崇拜,是羡慕,是雪向火的靠拢,单纯的渴望温暖,不掺杂一点私心。

直到有一天,她清楚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很大的雨。

别人都回家了,她还赖在教室里。没有人接她,也没有伞。她要等人都散尽了,再淋着雨回家。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狼狈。

安润之从大雨里冲进教室,拿着一把花雨伞兴奋地说:“就知道你还没走。”

那一刻,她想要和这个人一生一世。

叶梓知道,安润之家里人都看不上她,怕她的教养配不上他家的门楣。

可是她不管,她就是要爱安润之,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全世界都反对,只要安润之说爱她,海角天涯都陪他去。

叶梓等安润之研究生毕业,等他在遥远的地方落地生根,等他带着祝福来娶她。

可是现在,她必须抛弃他。

                               02

叶梓和于汶洋联手演了一出戏,衣衫半解,热情似火,在千里迢迢赶来的安润之面前。

鲜红的玫瑰散了一地,叶梓看到他的神色从愕然到愤怒,最后平静。

他说:“叶梓,我妈说得没错,你不是个好姑娘!”

“你滚!”叶梓指着门外,“找你妈说的好姑娘去,永远别再回来!”

他转身就走,没有回头。

“啊!”叶梓歇斯底里地喊,疯了一样去砸去摔屋子里所有的东西。

用光所有的力气,她颓然地躺到床上。于汶洋默默地穿衣,默默地收拾一屋子的碎片。

等她醒来,一屋子饭菜的香气。阳光滤过纱窗投射在白墙上,光束里,小小的桌子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于汶洋坐在桌边,看着她笑,说:“懒丫头,该吃饭喽!”

叶梓莫名眼眶潮湿。就像很多年前,妈妈做好了饭菜,爸爸也总是这样喊她。

“我想去看看他们了。”她对于汶洋说。

叶梓找到了自己的妈妈,一个她既爱又恨的女人。

当年,妈妈决绝地要和爸爸离婚,他们的争吵和打闹充斥着叶梓的整个童年。等到终于如愿以偿了,那个男人却无情地抛弃了她,让她一个人离家千万里靠打工谋生。

生活的压力和对爱情的失望压垮了她,五十多岁的她看上去非常苍老。

“千万别相信男人的鬼话!”当着于汶洋的面,她这样对叶梓说。

叶梓很尴尬。于汶洋像没听见一样,舀了一小碗鱼汤放到她面前,说:“你最爱喝的鲫鱼汤,多喝点!”

爸爸生活得挺不错。后妈把他照顾得又白又胖,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叶梓去的时候,正赶上他的儿子在外面被人打了,他气势汹汹地去给儿子撑腰。

小时候,每次叶梓被人欺负,他从来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帮她出气的从来都是于汶洋。

叶梓说:“走吧,我不想叙旧了。”

也无旧可叙。

图片发自简书App

                               03

当安润之带着他的新女朋友敲开叶梓的家门时,她正顶着好几天没洗的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眼角还挂着眼屎,嘴里有很重的口气,就连睡裙都散发着酸腐的味道。

安润之的新女友那么漂亮!身材苗条,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皙,乌黑的长发直达腰际。

他西装革履,挺拔得像棵树。那双大眼睛从前总是饱含深情,此刻鄙夷地看着叶梓,万分嫌弃。

“怎么,来示威?”叶梓抬高下巴,唇边扯出无所谓的冷笑,挑着眉毛问他。

他递过来一个通红的请柬。说:“郑重邀请您参加我们的婚礼!”

他把“我们”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叶梓并不接那请柬,但是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说:“我要出去旅游,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了,抱歉!”

他把请柬一扔,像那天飘落的玫瑰花。拉着那个女孩子的手转身要走。

“润之!”叶梓喊住他,真诚地说:“祝你幸福!”

他停住不动,并不转身,站在盘旋而下的楼梯上。然后,还是握着未婚妻的手离开了。

再见!润之!再也不见

叶梓呆呆地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想着从前种种甜蜜,心里就像有谁拿把刀子在一点一点地割,疼得她不得不弓起身子,眼眶温热,却并没有泪流出来。

                               04

十月的枫叶红得像火,广玉兰的叶子不知寒暑,仍旧绿得发亮。操场扩建了,教学楼是新盖的,从前的教室和座位已经找不到了。

斗转星移,人变了,物也非了。

于汶洋在学校门口拦住叶梓。

“真的不去把他抢回来?”他问。

叶梓笑笑,拉着行李箱从他的身边经过。

他下车,张开手臂拦住叶梓的去路,像小时候玩的老鹰捉小鸡里的老母鸡一样。

“你连我都不要了吗,叶梓?”他认真地问。

秋日的阳光温热,他小麦色的皮肤洋溢着蓬勃的生命的气息。

叶梓无奈地停住,无奈地对他说:“亲,我只不过是出去看看风景罢了,很快就回来的!”

“那我陪你去!”他不由分说地把叶梓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里。

好吧,于汶洋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叶梓无可奈何的人。

一个月,去了八处名胜古迹,叶梓累得够呛。她对于汶洋说:“我再也不想出去了,外面再好,也不如家乡的山好水好。”

他们俩还特意回到家乡的那座山上去旧地重游。

小时候,他们曾在山溪里捉过螃蟹逮过虾;山脚下拔过花生焖过地瓜;山谷里摘过酸枣掐过槐花。

而今,山上种满了向日葵,硕大的花盘上籽粒饱满。风一吹,落了一地的松果,再没有人来捡了。

站在山顶的风车下,叶梓指着远处那座依稀可见的坟茔对于汶洋说:“看到没有,那是我妹妹的坟墓,我要是死了,也要葬到那里。”

叶梓姑姑家的妹妹,几年前得肠癌死了。她至今都记得病魔是如何把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折磨得皮包骨头的。那些日复一日的期盼,那些锥心刺骨的绝望,那些每分每秒疼痛的如影随形。

于汶洋“呸呸”地吐两口,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虔诚地跪在冰冷的石头上,说什么“童言无忌,恳请山神大人不要记在心上”之类的话。

看他这个样子,叶梓咧着嘴毫无形象地大笑,笑声在山谷里回荡。

                                05

听说,下雨天,啤酒和炸鸡最配。那么,现在下雪,安眠药和开水好像也很配。对一个癌症晚期患者来说。

叶梓把一把安眠药一口吞下,再来一把。

医生说,她看不到明年的春暖花开了,还好,她看过了金秋的红叶。

她不难过。二十几年,爱也爱过,恨也恨过,哭也哭过,笑也笑过。

人生活到百年也还是会有遗憾的,自从生下来,谁不是在往那坟墓里奔?

明天,当于汶洋踩着厚厚的白雪而来的时候,她应该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叶梓想,于汶洋一定会骂她,骂她傻骂她懦弱。

“是的,我是个胆小鬼。我怕死,怕疼,怕难看。我不想等到形销骨立时咽下最后一口气。如果一定得死,让我死得美一些,容易一些。”

她这样想着,叹口气,在床上躺下来。

“润之,对不起,我还是爱你的!”

安润之给了她最好的爱情。他给她送的伞,他半夜给她拿的药,他精心准备的小礼物,他违背整个家族的意愿对她说的爱,和他为了这份爱所付出的努力。

这些她都记得。

“润之,我多想陪着你老去。我们说好的浮世清欢,不离不散。择一座城,守一个家,安安稳稳,暮暮朝朝。也可浅菊霜篱,把酒西窗;也可养鸡鸭种黄瓜;也可陪你周游天下。”

“可是,我没有福气。我只能陪你到这了。”

她知道,安润之一定会恨死了她,恨她自私地剥夺掉他的知情权。

她何尝不想在最后的时光里让安润之陪她渡过,可是那些因为疼痛而面容扭曲的狰狞模样,那些因为惧怕而心烦意乱的时刻,她不想让安润之看见她的丑陋她的猥琐她的生不如死。

“反正都是死,我自己面对就好了。润之,你要记住我曾经的模样,永远不忘!”

叶梓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于汶洋是她最亲的人。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嫌弃过她。两个孩子,躲在种瓜人的草房子里,冻得瑟瑟发抖。不想回家,那里比这还冷。于汶洋总是脱下他的棉袄给叶梓披上,嘴唇哆嗦着说他不冷。

那些寒冷的日子里,他们相依相伴,相互取暖。爱已深入骨髓,只是恋人未满

若没有安润之,或许此生她便依着于汶洋过一辈子了。

可是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别了,这个世界!别了,我爱的人!”

“对不起,欠你们一个锦色安年,来生再还!”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58,117评论 4 360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66,963评论 1 290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07,897评论 0 240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3,805评论 0 20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52,208评论 3 28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0,535评论 1 216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1,797评论 2 311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493评论 0 197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4,215评论 1 241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0,477评论 2 244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1,988评论 1 258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28,325评论 2 252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2,971评论 3 235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055评论 0 8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807评论 0 194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35,544评论 2 271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35,455评论 2 266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