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没有发文，并不是忘记了。我被地铁带到了学校。我穿过中蓝公寓，穿过中蓝门口的水果摊，穿过残街路口的秦侨府，那里还添了一处冒菜小摊，漂亮的姑娘哈着气聊着天吃着串。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走过他们，恍如新生。
因为我去干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去和几个月未见的北北相会。
北北在学校北门的汉庭酒店里，和她的两架琴独处了好几个日子。就像是闭关修炼，在一间男女用来约会的十平米不到的大床房里，一个人，两架琴，一弹就是一整天，不知白昼黑夜，不知门外风云惨淡抑或春暖艳阳。
我推门进去，她正梳理着刚洗过的头发，乌黑柔顺地搭在肩上，她笑着问我今天天气怎么样。我盯着她慢条斯理上下滑动的木质梳子，说不冷也不热。
然后走到琴旁，随意拨了几根琴弦，颤动的琴弦发出了清脆明亮的声音。瞬间将我一路而来的满身疲惫消解了许多，我感觉堵在胸口的一口闷气，被逼仄出去。
毕业之后很少再去挤一号线和八通线，渐渐都忘了拥堵的感觉。从国贸换乘一号线的时候，一号线特有的古旧地板和嘈杂，让我恍惚间有种穿越的错觉。最熟悉的路线，最熟悉的站台，还有夹杂着泡面味道的空气。满满的初来乍到北京时候的气息。
挤了四年的一号线和八通线，可我从来没有赶上过下班高峰期。昨天算是真正赶上了。七点刚过几分的时候，地铁里的小电视在播放新闻联播，没人理会李梓萌和刚强，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机，他们只关心自己。
从换乘楼梯上下来的时候，车门刚好开了，人头攒动，像蚁群一样，齐心协力涌进铁皮厢。仅仅几秒钟，车厢就被塞满了。然后地铁鸣着笛开走了。
其实我已经期待了好久，为了听到北北的琴声。我知道这几个月，她近乎与世隔绝一般从师学艺，和自己最热爱的音乐耳鬓厮磨。我知道她对音乐的领悟又到了一个新的境界，我是真的有点迫不及待。
她问我想先听什么。我很难选择，《西部》和《墨客》都是我很期待的曲子，难说哪个更重一些。我想了一会儿，说那就先《西部》吧，这首曲子我以前听她弹过，有对比更能感觉出不一样之处。她边戴指甲边说，正好这琴弦定的音是《西部》。然后徐徐坐下，用皮筋简单扎了一下头发，静坐了片刻，抬手、起势。
谁知落手第一个音就足够让我震撼，我的头皮像抽搐似的震动了一下。力度和气势已不是往日能比，我就像被雷击中一般，然后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颗粒分明的音符跳着跳着，近乎癫狂。我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乐天先生的《琵琶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我想极尽已有的语汇去描述，可我却无比词穷。
我还记得上次听这首曲子时，北北还在一遍一遍抠谱子，抠技法，抠细节。如今却可以一气呵成痛快淋漓，真是不简单。想到那些四海颠簸求师学艺的日子，那些没日没夜练习琴技的孤独时光，我想替她说，都值了。你至今为止经历过的岁月，都绝不是白费。
弹完之后，我说，你知道吗，我现在最大的想法，就是一头扎进文学里，不要出来。哪怕会清苦，哪怕要付出很多很多，哪怕会很孤独。哪怕等待着我们的是令人窒息的孤独的战斗。
可是这种成就感却是无语伦比的。你是在一点点打磨自己的灵魂。当我在异乡时候，孤独到一无所有，我至少还有一个可供较劲的存在，然后孤独是什么，竟都可以抛之脑后了。也许回过神，这天地已变化莫测，沧海变桑田，可我还是我。
刚刚随手翻开手机，看到哥哥生前写的文字：
以前，我只知道音乐可以助兴，可以带来欢乐。在这些悲戚戚、阴沉沉的日子里，我才真正领略到音乐的伟大力量。它竟然也能为我分担烦忧，解开我的愁怀。轻轻放上一张古典音乐，为自己调杯青柠薄荷，就这样执一书躺在沙发上消磨一个晚上。寂寞吗？不。我只需要一个人独处，想想过去未来。不用什么作伴，只要给我音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