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国序曲13,在山上,D4,Ghorepani—Tadapani

出发:Ghorepani

午餐:Ban Thanti

入住:Tadapani, Panarcima

这次尼泊尔徒步,是我第一次登山徒步。虽然上学时也爬山,但那个是春游;虽然也会和父母一起旅游,但那个更简单,多是坐缆车了事。那些统统不能作数,都只是重在参与,只是嬉戏游园。去了,回来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次不同,这次连续在山里行走的七天,前后的心理变化特别大。就好比在一片本是平静无物的土地上,突然被风吹来了一颗种子,而这片土地的温度湿度养份还刚好适合种子的生长。于是这个种子开始吸饱水分,开始破土,一旦接触到日光后,伸展腰肢,直冲天际。

是的,自从在尼泊尔的山上溜达了七天之后,从此,我就爱上了山。

坐在山上思 (xie) 考 (tui) 人 (xiu) 生 (xi) 的毛毛

本身来尼泊尔就是个偶然——同行的妹子出发前说,带上护照吧,尼泊尔就在西藏边上,有空就顺带溜达一圈儿呗。于是,才有了这趟顺带的、毫无准备的尼泊尔之行。知道在尼泊尔还能够徒步,是在北京前往拉萨的火车上。

隔壁铺的大叔津津有味地讲述自己每隔半年就要来一次藏地散心,已经持续四五年。他的理论是,一到西藏或者新疆或者类似荒野、原生态的地方,心就开阔,心里憋着的那点儿不痛快就全都能释放,然后,整个人都被治愈了,状态变得特别好,特别放松。待几天之后,再回到城市里工作,工作个半年,心里又堵了好多不开心不痛快的事儿,然后就又出来。

自从找到这个发泄的法门,他这几年都是这样周而复始地定期穿梭在原始和现代、自然和人造之中。

我能理解他在城市里会不断累积负能量,能理解城市生活的种种不好。但在当时,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荒野之地,能有多大的魅力,到底能有多好。

这次进山之后,我想,也许我找到了答案:这种纯自然的环境所蕴藏的,是开阔和敞亮,一种除了你自己的体力极限之外没有那么明显的来自外界的其他阻挡。一座大山、一片荒野,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处善地而不争。与此同时,又自成一派地构建了丰富完善的世界。你看或不看,赏或不赏,那个世界依旧怡然自洽地存在着。千万年如此,不慌,不躁,不急,不徐。

没有什么是必须的。既没有必须要,也没有必须不要。除了人身安全,这些地方不会让你频繁地听到强硬的祈使句,你无须服从任何外力的支配,不受他人意志的干扰。于是,你拥有了极大的自主,你可以自主地安排一切的一切。这是一种对于极度自由的回归。

飞翔在山间的,让人觉得不靠谱的,尼泊尔小飞机

作为哺乳动物,人的正常视力在野外应该能够看到30公里的距离。不要说30公里 ,哪怕是3公里、300米,在我们度过了生命中时间最长的办公格子间里,都不可能存在。当眼耳鼻舌身意都被局限在小小的范围之内,在身体五感被全方位圈禁的状态下,用进废退成为必然。于是,我们习惯了只往前看。

但是当人重新回到自然之中,丈量距离的单位不再是米,而是放大到了千米、万米;需要关注的不再只有眼前,而是前后左右上下六合;听到的声音有远有近没有规律却节奏调然,闻到的气味陌生立体却丰富平和;再加上,你有可能有同行,但更有可能自己独身一人。

于是,太多似曾相识或纯然陌生的未知扑面而来,太多的不认识、不了解、不清楚,挑战着你的知识储备和常识判断。好奇心重被激活,求知欲无限膨胀。你开始希望更多地和这山、这旷野对话。但它们不会理你,一切答案都需要你自己去寻觅,全凭心力。

于是,逐渐的,你开始转向和自己对话。也许,最开始,最先引起注意的是你的双腿和双脚。山上的行进是它们所从来未曾有过的经历,因为过度疲乏,它们开始抗议,开始传达信号到你的大脑和心脏,开始不断地呼喊:歇会儿吧,太累啦!你要告诉它们,别无选择。要安抚它们,加油坚持。要让它们的叫嚣每天都来得再晚一些、平和一些。

然后是腰,它承担了整个背包以及上半身的负重。所以每到下午,它就摆出一副“宁折不弯”的姿态——太酸了,一弯腰就简直酸到没法恢复直立行走。那干脆,就一直直挺着坚持到晚上的宿营地算了。这种不为瓦全的决绝狠劲儿,让你对它完全没辙,只好能不理就不理,能不用就不用,能省着用就省着用。

再然后是胃。如果行走前吃得过多,一路上,它会一直张扬着自己的存在感,把你不停地往下拖拽,让你感受什么叫货真价实的“有料”。如果走的距离稍微长了一些,它又切换到了库存不足的模式。于是,又改唱空城计。胃就像一个纵横捭阖的阴谋家,勾联着身体上所有稍感异样的零部件,不停地给大脑灌输这条信息:你又累、又饿,再走就要晕倒啦,快坐下来休息吧。

你开始体会到什么是累,什么又是乏。累是一种只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吃点食物补充些水,就可以让血槽恢复的状态。而乏则已经过了体能消耗的一条阈值,一旦开始感受到乏,说明当天的运动量已经超过了身体的承受线,身体整体状态已经开始下滑,不是不能继续前行,而是乏的程度只会越发加剧。这是一种除了睡觉没办法缓解的疲累,吃喝都解决不了。每个人的体能不同,开始感到乏的时间早晚就会各有差异。我这样子在山上走下来,差不多下午四点来钟,就会乏意上浮了。

就这样,通过一天天的山路,你的意识就像一个雷达,一遍遍扫描身体上的每个部位,对各个零部件进行一次次的盘点。每一次的感知都更加细微,每一次的观察都更加深入,于是你终于在吃了这么多年粮食后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有了从理性到感性的全面评估和认识。

我们的身体,每一个部位,无一例外的,只有在它们难受的时候,才有可能引起我们的注意。是呀,在腿不疼的时候,谁会随时关注自己有腿这件事情呢。这种对全身关照到骨子里的机会,若在平日,怎么会有。

但是在山上,身体百骸都能成功地吸引到你的注意力。一粒不知何时掉进鞋里的小石粒儿能够搅扰得你全身不得安宁。其实,除了走路这一件事情之外,你实在没有别的地方投注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多出来的精力,便放在了自己的身体上。于是,前所未有地,你开始关注自己的身体,你也开始有更多的维度和标准来评价自己的身体。

人的身体和精神,是一起的么?还是彻底分离、并行的两套体系?究竟是身体更强大还是精神更有力?你是一个习惯性身体屈从于意志的人,还是一个意志支配身体的人?什么情况下,会让你进入到极限让你的精神屈服溃败?哪些状态,是既让你的身体享受,同时让你的精神也满足的?……

只有亲身经历过各种趋于极限的体验,你才能给自己一个答案,让你自己了解,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但这些究竟是源于穿越了几世光阴的你的精神力的累积延续,还是仅仅今生存在的你的父母为你打造的肉身造化,其实不得而知。于是,对于自己,你又迎来了更多的问题,越来越多的问题……于是你开始想继续待在山里,继续探寻这些有可能穷尽这辈子也未必能想明白的问题。

无论关于前世与今生的问题能不能在你的行进中突然得到灵感寻到答案,至少昨天与今天的问题经常能让你在极度的疲劳之时突然迸发灵感。你会发现,在文明与野蛮之间频道的定期切换,是一个人能够给自己找到的一种绝佳的生命节奏,是一种绝妙的调节法门。

据说,藏族人如果想在花花世界里戏耍享受,就跑到成都,吃吃喝喝,疯狂购物;如果需要精神力需要神的加持,就会一路磕大头直磕到拉萨陶冶心灵;如果想劳作想好好过日子,就回到自家的山头上去认真养牛,把牛养肥养壮然后卖钱。一头牛可以卖很多钱,足够他们正常度日或挥金如土或清静修炼。

这是一种多么完美的情景切换!对于人生世俗的享受、对于宗教精神的追求、对于个人奋斗和财富积累的实现,都有相应的强有力的支撑,有完美的落地解决方案。

所以藏族人的幸福指数,才会普遍很高。因为似乎,所谓的“求而不得”,在他们的世界中,即便存在,几率也低了很多。至少在解决面对自己的微观问题和面对世界的宏观问题上,上面的方法绝对可以有非常有力的正面化解能力。跟自己、跟世界都不再较劲了、松弛了、柔软了,面对别人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山野,是城市人可以拿来对抗城市生活的最佳场景。比乡村更跳脱、更脱离原有的节奏,是更强的切换。可以把自己从刚强切换到柔弱的状态。


在前一天晚上花费了一个多小时爬上山顶看日落后,我和毛毛一致认为除非我俩都疯了才会第二天一早再跑上去一趟看日出。所以,第二天踏踏实实一觉睡到天大亮,然后,感觉体力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一早便在路上缠绵的两匹马儿。是我想太多么,还是它俩现在真的正处于热恋中~

这路中间的石头,为什么让人有种在海底潜行的感觉?这恐怕就是沧海桑田的现实写照吧。

自从上山以来,这一路上的土,都泛着银灰色的亮光。可能是某种矿物质,在一直blingbling地发光。有谁知道这一闪一闪的究竟是什么?

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爬山的小朋友。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的镜头。于是以后带着娃一起再来尼泊尔,成了我和毛毛的约定。

远在天边的云,是分层的

这其实不是我的包,我的包儿沉得我都没勇气摘下来。。。

累到不想动,连包都懒得卸,只想一屁股坐下去,发发呆,缓缓神

貌似这是在山上我和毛毛唯一的正脸合影。那时我的高原红早已退下,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给力的黑,不过依旧黑不过当地人。而对阳光严防死守的毛毛,则始终白白嫩嫩。

像不像刚刚出锅还冒着热气儿的糖三角儿?

大叔描述今天的线路时,语重心长地说,以我和毛毛的体力,这一天全程都是上上下下,太挑战了,到不了Tadapani,直接入住Ban Thanti就好。

但在中午两点左右到达Ban Thanti之后,发现原来这个村子是在山谷里面,虽然紧邻着溪水,但远没有前几天在在山顶的敞亮。更何况,路上遇到了一对夫妇,大姐已经四十多岁,下台阶时膝盖非常不舒服,但他们今天的目的地依旧是Tadapani,没道理我们两个还能跑能跳的人到不了。于是,简单吃了个便餐之后,我们一鼓作气地到达了Tadapani。

这就是脱队之前,拉着挑夫大叔为我们推荐的旅舍。果然位置佳、景观佳。只可惜我们到的时候,已经住满了韩国人,实在吵得要命。

这家客栈的烤土豆,味道极赞,是整个尼泊尔之行里,做烤土豆做的最美味的一家。

和迷你小钥匙相比,更显凶残的超大尺寸钥匙扣。话说,这是从哪里拆下来的一段柱子吗?

You are here,Tadapani.

最后一顿尼泊尔套餐。实在无感无爱。从此,只想和尼泊尔套餐say goodbye。


论登山棍儿的重要性

多一根棍儿,就像多一条腿,简直能起飞。除了我一人坚持不信邪之外,毛毛倒是很快地就置办了自己的装备——七彩祥云棍儿,然后一路上拄着它在山间行进。并且对她的棍棍儿越来越爱不释手,甚至最后想带回成都。要不是因为坐飞机安检,可能这根儿棍儿现今就摆在她家的某个角落一直供下去了。按毛毛的话说,这根棍儿实在是太好用了,以至于在山上,如果离开了这根七彩棍,都已经忘了该怎么走路。

好吧,不信邪也只是当年,回国之后,在一个凡事以“没有花钱的不是”为口头禅的姐姐的洗脑下,我很快的也被武装成了装备党,对所有的徒步装备进行持久性的不断补充和更新。渐渐的才发现,一入装备深似海,你不但要有这些装备,还要不断地往轻量化的方向优化淘汰。

其实说这么多,只是想说,在尼泊尔的山上,我一没雇挑夫,二自己背着大包,三没用登山杖,四没用护膝,当时觉得自己牛逼到闪光,但整个旅行结束回到北京后,膝盖整整酸了大半年。尤其是每次在北京的一号线二号线老地铁站,一级一级地下那些看着短,但感觉这辈子都下不到头的台阶时,那叫一个深深地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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