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患绝症以后

文/冬月之恋

图片发自简书App


这段时间,大力常常感到四肢麻木,浑身无力,肚子隐隐作痛。“一岁年龄一岁人”,到底是老喽,大力不禁喟然长叹。这让他不由留恋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时光,岁月流转的巨大心理落差让他顿觉黯然神伤。那时候的大力壮得像头牤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根本没有生病这一说,真有个头痛脑热的,扛扛也就过去了。

妻子说,现在不比年轻的时候,可别逞能,不舒服,赶紧上医院看看呗!

这话倒是实情,那一刻妻子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倒让大力有了些许感动。大力与妻子的关系素来不睦。他脾气火爆,一副大男子主义的作派,在家里唯我独尊;在妻子面前颐指气使,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这一点似乎是有家族遗风的,大力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在湾子里便是以打老婆出了名的,直到有一天,他母亲不堪凌辱,一怒之下,离家削发为尼了。

大力没啥文化,小时候看三国,却将刘备的那句“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奉若神明。大力不是什么大款,自然,换女人不能像换衣服那么随意,事实上就是眼下这个老婆,也是当初作为大龄青年的大力耍了些手段,霸王硬上弓,生米做成熟饭,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大力嗜酒如命,喝醉了,就在家里拿老婆撒气。受了委屈的妻子一度以离婚相威胁,这时候大力便瞪圆了眼睛,打着酒嗝说,你敢离婚,信不信老子杀你全家!女人害怕了,她知道,一身泼皮习气的大力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干不出来的。

忧心忡忡的大力便赶到医院里去看医生。门诊室里接待他的是一位戴眼镜的年轻的医师。眼镜仔细地询问了大力的症状之后,问,你以前可得过胃病?

有的,胃溃疡,吃过一些药便好了!大力点头说。

这就对了,年轻的医师似乎长舒了口气说,你先去做个胃镜吧,看看结果如何。一边在一张单子上画画戳戳写了几个字,交予大力手中。

大力抖抖索索地接了,俨然接过了一只烫手的山芋。一谈到做胃镜,联想到腹内那种翻江倒海的痛楚,连胃酸都要呕出来的狼狈,大力便不寒而栗。可是治病要紧,医生的话还是要听的,总不能讳疾忌医吧。

胃镜的结果很快出来了,一张胃部截图的彩色图片下边是几行仿宋体的汉字,都是些医学术语,大力看不明白。大力拿着化验报告重新回到门诊室那位年轻的医师那里。年轻人仔细察看了那份报告,面色凝重,他看着大力,欲言又止。

医生,我到底得了啥病呀,这报告上怎么说?大力紧张地问。

眼镜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说,实不相瞒,你的病情很严重,——胃癌晚期,准备住院化疗吧!

什么,这怎么可能?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大力惊得张大了嘴巴,失声叫起来。似乎挨了一记闷棍,人一下掉进了冰窟里。

你们没有弄错吧?我的身体一向很好的,怎么就得了癌症呢?大力焦急地问,心情沮丧到了极点,眼窝里一股热热的东西不住地往外流。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眼镜白了大力一眼,面带不屑地说,你总要相信科学吧!

大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大门的,拿着那份化验单,他泪雨滂沱。年轻的医师的话在他耳畔回响,这分明是向他下达了死亡通知书呀!老天爷太不公平了,自己还不到五十岁呀!自己死了不足惜,可上有七十多岁的老父老母,下有未成年的儿子,这让他们今后的生活怎么办呢?唉,只是这下倒遂那个贱女人的愿,成了寡妇,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找别的男人了。都怪自己平日对她太刻薄,不懂呵护,这都是报应啊!

回到家里,大力一头倒在了床上。妻子过来关切地询问他上医院检查的结果,大力含混地说一句,没啥大事,就是老毛病又犯了——胃溃疡。

还说没啥事,这一次可得好好治一治,把胃养好了。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少喝酒,可你就是不听!妻子不无埋怨地嗔怒道。

大力蒙着头,一言不发。他不想将自己的病情早早地告诉妻子,他想,妻子在得知他得了绝症以后,内心不定有多高兴呢,她不是一直指着同自己离婚吗?

一连几天,大力卧床不起,他病倒了。夜里,他常常辗转反侧,唉声叹气。白天,他一个人呆在房子里,面对着墙壁发愣,他仿佛听到了死神一步步逼近的跫跫足音,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不禁像孩子般嘤嘤地哭出声来。他明显地消瘦下去,眼眶眍瞜着,颧骨高高地突出来,目光饧涩,食不甘味。

大力的老婆很快发现了男人的异样,大力每天没有按时吃药,有时干脆不吃。

女人说,你不吃药,病怎么能好起来呢。

大力说,吃药也没用,由它去罢!

这话引起了女人的警觉,她看定大力的脸说,你有事瞒我,你得的到底是啥病?

大力一看,再也隐瞒不下去了,两行清泪流下来,泣不成声地说,你不要管我,我得了绝症,好不了啦!

妻子惊诧地睁大了眼睛,沉吟了片刻,说,我们是夫妻,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该瞒我的!

又有什么分别呢,我已经是将要死的人了。大力有气无力地说。

我不许你说这种丧气的话!赶明儿咱到省城的大医院去好好地查一查,我可听说咱这医院过去误诊的病例可不在少数。妻子语气坚定地说。

大力的眼睛一亮,仿佛打了一剂强心针,瞬间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欣喜地抓住妻子的手,使劲地摇了两下,嘴里连声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这几天我都急糊涂了!

翌日一大早,在妻子的陪同下,大力乘上了通往省城的高铁。

在那家国内有名的省城医院里,大力又一次做了胃镜检查。一名老教授拿着那份检查报告,蹙着眉头,认真地审阅着。夫妻俩目不转睛地盯着老教授面部哪怕一丁点儿细微的表情变化,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老教授很忙,来看病的人很多,患者排成了一溜儿。老教授抬起耷拉着的眼皮,轻描淡写地说,你患的是中度胃炎,我给你开些药,你回去按疗程服用,两个月包好。

您确定是胃炎不是胃癌吗?大力声音颤抖着,激动地问。

胃癌?开什么玩笑!老教授奇怪地看了一眼大力,淡淡地反问道。

我得的不是绝症,我有救了!老婆,你都听到了,谢谢你。大力眼里闪着泪花说。一转身,他又冲老教授鞠了个躬,说,医生,谢谢您!

有两名患者奇怪地看着又哭又笑的大力,那眼神似乎是疑心眼前这人是从哪儿跑来的精神病人呢。

从省城回来,大力的心头仿佛搬开了一块巨石,许多天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他俨然又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了。

在两位朋友的陪同下,大力怒气冲冲地找到了小城的那家医院。他将医生办公室里的桌子掀翻了,揪住那名年轻医师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说自己得了癌症。年轻的医师自觉理亏,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后来还是院长出面解了围。院长对大力的遭遇表示同情,并对他为此所受到的精神伤害表示道歉,解释说年轻的医师是新来实习的大学生,经验有些不足,犯错在所难免。

生活又恢复了阳光,从这以后,大力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再也没有跟妻子红过脸,更没有打骂过妻子,一家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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