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之春山郡

她手指着荒野,怒吼着,华冠摇动。

帝座之下,众人跪伏应和,声震于天,直传到雉堞人人手上的火把。而那柴木之上,栅栏之内,浑身的血迹的人,无声的笑着。笑声比那无垠的火光,还要浓烈,黑亮的眸,任是烈烈的狂风也吹不散。可是没人听见,也没人看见。火把得了命令式的,一个接着一个,划着优美的弧线,投到到柴木之上。他鹰隼一样凄厉的喊声,在荒原上飞啸。

汹汹的火焰勃发,旋风助威,吞噬高高的柴木,那鹰隼很快消失在长生天里。

火焰张牙舞爪,热气月余才消。荒野上灼出一个大坑,若有人,譬如皇室之人,从高处看,定会觉得那是一个眼睛,荒原的眼睛。可是所有人都跪在荒原上,背对着那双眼睛。

人们毁灭了他,却还是不敢看他。占卜师默然的守着,等人群退至雉堞后,

他开始了他的仪式,他独自一人,在那只眼睛前站了三天三夜,龟壳烧好的时候是一个晚上,人们看到他把写着“吉”字的旗帜升到旗杆上,王国开始了他们的狂欢,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占卜师死了,他跪在那只眼睛前,而“吉”字旗帜,只剩下了“士”。莫名的沉默像病毒一样,把所有人驱赶回家,不知道从谁开始,大家开始默默的砌墙,墙越来越高,直到看不见占卜师的身影,看不见宣示胜利的旗杆。

消息传回王国,大臣们正庆祝王的“病愈”,占卜师之子白亦在其列。

你的父亲是个勇士,你父亲的职位以后就是你的了。王让圣女把新的法杖交给白。

不,王,伟大的占卜师只能有一个人,那就是圣女,是她预言了这一切。

王看着她。

所有臣工都应和着。

                二

有高墙的庇护, 春山郡人终于可以安心的躺在春草上惬意的呼吸,孩童也敢自由的嬉戏,笑声又回到了春山郡,就是大家都默契的不再去春山郡顶,那是 “士”字旗的最佳观望点。有人提议在此建一座庙堂,庙堂挂上圣主和圣女的画像,王国为此降下了旨意,要派人来守,在使者到来之时,缭绕的香火,虔恭的诵经声,如荒原那日的火,日夜不息。

你为何要去!圣女愤怒的看着白平静的收拾行装。

父亲在那儿,我答应过他,远游回来要陪他。

春山郡人是不会让你过去的!

不,他们不会不让我过去,他们只不会让我回来。

师父已经死了!可你还活着,为什么就不能……

不能!他是我父亲,哪怕那是地狱,我也得去。白看着盛装的她,你该回去了。王的侍者在等候。

圣女瞥了一眼门口,软下口气,好,我派人保护你去。

你好像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是我跟着你。

圣女派来了钧,钧和圣女是一起来自春山郡的竹马好友,八岁到了王国认识了白。圣女学习占卜,钧学习武术,白学的却是杂的很,全然凭心情,占卜师却也没意见。圣女的天赋,加上占卜师的指导,十三岁她入了宫,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未来不仅是占卜师。钧成了她的护卫,白,开始了远游,直到现在才回来。

她只是要确保,我会死在你眼前。白摆弄着骨笛。

我知道师傅的死你很伤心,但这件事跟她真没关系。钧被呛的咳嗽不止,扔掉拨弄烟雾的木柴,揉着眼睛,这件事情师父早算出来,她试图阻止……

我没有怪她,既有契,便要赴约,人生皆如是。白吹响骨笛,火苗应声跳跃。

钧仰面对星空,第二天就该到春山郡了吧,这个多年未回的故乡现在是什么模样呢?

过了这片水域前面就是春山郡了。钧握紧手中的剑。

白甩出骨笛,骨笛遇水成舟,无楫自行。

这就是春山郡吗?钧紧盯着前方,心越来越凉,前方是衰草连天,屋桥倒圮,唯有那高墙屹立不倒,分离着春山郡和荒原,烈风呜咽,可花香贯穿四肢百骸。

郡里的长老,告诉他们,高墙挡得住视线,可挡不住风。风来了,晚上来的,床椅摇晃,幸得四壁的花被风唤醒,床椅的惶惶竟如摇篮一般,花香,摇篮,哄着春山郡人甜甜的过了一夜,第二日太阳越过高墙爬上春山郡时,一家家的门窗才打开,一个个伸着好似千百年来未曾舒展的腰脊,踏出房门,可一只脚刚抬起迈出门槛,就停住了,春山郡变成了黄草郡。草不在青,花只剩下了花梗,回望春山郡,就像一个巨大的刺猬,一间间房子,就是刺猬的掠夺品。

有人上了瞭望台,才发现荒原变成了春山郡,青色蓄满眼睛,百花掩埋灰烬,就连那个“吉”字旗旗杆也缠满的百花。

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所有人都望着白。

我不知道。白看着手中土飞散。

你不是占卜师之子吗,你怎么可以不知道!老人捣着土地,女人尖叫着。他们的嘴唇干裂,无水可饮,让他们失去了理智。荒草一株株拔起,争相滚下山去,风沙顿起,人们更加恐慌。

肯定跟你有关,之前都无事,你到了才这样!有声音指责白。钧睁大了眼睛想要找出说话之人,却发现所有人都仇视的看着白。

一夜之间怎么可能这样!钧拔出剑对着红了眼睛的他们,村边就好好的,水还是很清澈的!

不敢擅动的众人此刻立即涌去村边。

那里的水维持不了多久的。白取出骨笛,骨笛已经变成灰色了。

这,你刚才怎么不说。

没用的。他们不会信。

你真的不知道问题何在吗?钧逼问他。

这已经不是以前的春山郡了。白知道他对春山郡的感情。你该去你的家里看看了。

解决不了这里的问题,他们是不会让你去荒原的。白停住了,诧异的看着钧,恍惚间觉得站在他面前的是圣女。没错,他们都是春山郡人。

            三

啊!圣女自梦中惊醒,看着空空的圣殿,她拖着长发,光着脚,奔向楼塔,月光追随着她,直到触摸到她的脸颊,她才停下来,双手捧着绯红的脸颊,仰望着月,双眼含情,慢慢张开双手,像鸟舒展羽翼似的,在月下翩翩起舞,这是她从王国看到的祭祀的舞蹈,她的舞蹈稚嫩但认真,跳累了,她坐下头靠着窗户,俯视着夜空,遥望那个灯火通明,似有乐声的王宫,几日了,说是在庆祝王的康复,不知道他们现在跳的是不是祭祀舞蹈,她仰望着星空。

作为王国的圣女,她的职守就是日夜守在这王国的最高处,日观,夜观,绘制星象的变化,没有人明白她是如何区分星星变迁了几度,但每隔十日这里就会跪满了人,因为王会过来聆听上天对于王国命运的指示,她是唯一不需要下跪的人。王国的虔诚值得上更好的命运,但上天并不会动摇,不停歇的绘制早让她疲倦,往日有占卜师,有钧,现在只有她一人,可是明日就要……

呀!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奔回寝殿,顿时瘫坐在地,星图不见了,这里会有谁来?她惊醒着,她想呼叫,但声音冲出之前,双手已经捂住了嘴巴。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咬着嘴唇,徘徊着,是谁?是谁?到底是谁?谁胆敢侵入这里,月正上中天,对着她的寝门,她被抽去气息了似的,瘫软在门口,月光

毫不留情的拉扯她的影子。

等婢女发现的时候,王也已经来了,今日天似乎亮的晚了许多,天昏沉着,宫殿外面百姓更是惶恐不安,侍从不敢隐瞒,只得如实上禀。王宣召了所有的御医,无人知她病情,她犹如睡着了一番,面色如常,脉搏平稳,可就是不醒。王甚是着急,没有她,谁来解读天运。直到有人发现她右手紧握,谁都不能掰开,所有人都看着王,王后也看着他,王握着她的手,轻轻一拨,一白玉片掉在王手里,上面隐隐有字,可是辨别不清。

需用血。王后突然说。她往日祝祷天地,不都需要用血吗?

王一伸手,御医立刻递上银针。王端起她的左手,脱下手套,手却下不去了,她的十根手指已经布满针眼。

王,外面钟已经响了。王后提醒着。我来吧,王该去外面了。王后接过了银针,解了王的围。

待人走后,王后伏在她耳边轻轻说,今日是我生辰,你若坏了事,我定将你挫骨扬灰。说完扎了下去。

铮,她犹如扎入石头一样,银针断了,掉落在地面。王后愣在原地。

王后,王在等着。

王后狠狠地瞪了玉女一眼,毅然咬破了自己的食指,玉片吸了血,迅速贯穿字脉,王后惊喜的自己去报信。

王接过玉片看见上面的字,脸色和悦的给身边的学士看。

“天下之大,皆是王土!”声音蔓延下去,下面山呼,远远盖过了雷声。

王后欣喜合掌祝祷,王看见她手上的血迹,脸色比天色还要阴沉,转身离开了。回到皇宫,王后就被囚禁了起来,说是得了风寒。

而圣女晚上在侍从的惊愕的神色里坐了起来,慢慢带上手套,再次走到塔楼,屏气凝神,望着酝酿了一天风雨的天空,疲倦地笑了,向外一伸手,风雨降落了,天地雷动,大雨漫灌。

不怕生病吗?白天的学士站在她面前。

你那把破伞有什么用?圣女笑着。

臣是不能跟您比的。圣女身无半点雨水。

你也要自称臣吗?

在天地面前王尚且要跪!学士扔掉了伞,跪在地上,雨水并不沾身。

你怎么知道是王后拿走了星图。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谁欲杀我必是真凶。她太着急了。

学士并不信她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王。

我是绘图之人,王才是解图之人。

学士现在才明白,她绘的不是星图而是王的心图。

只因王给他看的字囯字里面的“王”多了一点,王虽然遮住了,他也看见了,玉,王后就叫玉。

大雨漫灌了一夜,整个王城变成了秘密的河流,在阴沟带走他们之前,圣女这里更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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