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恩佳音
夏夜，奶奶家的院子里，每个屋子里都没有灯光，爷爷坐在堂屋门槛上抽着旱烟，老黄狗蜷缩着身体静静地卧在爷爷的脚边。
天空中倾泻而下的银白色月光温柔地洒在堂屋门前的那棵大枣树上。树下有一张用竹子做成的单人床，床上躺着摇蒲扇的奶奶，奶奶身前身后挤着我和弟弟。
奶奶一边用蒲扇驱赶着我们身边的蚊子，一边为我们讲述着她从她的奶奶那里听来的故事：
从前啊，村子里有一个书生，他的家里特别穷，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到有钱的人家做童工。这个有钱人家有一位长得非常漂亮的小姐......后来，书生经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状元，回来和小姐成了亲......
爷爷奶奶已经去世多年，但是这些幸福温馨的画面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奶奶为我们讲故事时的语调，以及她讲到动情处的动作，爷爷一边在枣树上磕着烟袋锅子一边催促我们回家睡觉，我们缠着奶奶再讲一个故事时的嬉闹......仿佛就在昨天。
上世纪80年代的豫东农村，还没有通电，也没有课外书，听爷爷奶奶讲故事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刻。
在爷爷奶奶的故事里，狐狸变成了美少女、穷书生考上了状元郎、黑猫成了精、家狗大战群狼......
在这些故事中，虽然有人们的大胆想象，也有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奇奇怪怪行为，还有吓人的鬼怪，但是故事中的人类和动物多数是善有善报，恶人食恶果。
最近读到《莫言的奇奇怪怪的故事集》，我忽然找到了这种久违的感觉！
这本书里收录了莫言笔下18篇奇奇怪怪的中短篇故事，让人读起来就像是在听爷爷奶奶讲述的精怪故事和奇人奇事。
这些故事里套着故事，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书中的人物好像就在我们身边，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可是仔细读起来又会觉得它们好像离我们很遥远。
《木匠和狗》中的闲汉管大爷，站在墙旮旯里，两条腿罗圈着，形成一个圈，袖着手，胳膊形成一个圈。管大爷个子不高，腰板不太顺直溜。三角眼，尖下颌，脖子很长，有点鸟的样子。一个很大的喉结，随着他说话上下滑动。
看到闲汉管大爷，我们小时候的邻居刘爷爷的形象一下子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刘爷爷也是三角眼，尖下颌。他经常袖着手，胳膊形成一个圈，驼着背，从我们一群小孩子中间笑呵呵地走过去，嘴里还嘟囔着：“这是谁家的孩子呀？咋长这么俊！”
但是管大爷又不像刘爷爷，书中的管大爷并不是太招人待见，可是刘爷爷是善良、热心、人人敬仰的长者。
《一匹倒挂在杏树上的狼》中，在东北给别人当马夫的章古巴，为了保护主人家的猪，用铁锹把狼的尾巴截掉了一半。
从此这匹狼就一直追着他报仇，后来千里迢迢来到高密乡，误入到许宝家，被许宝母子用火熏死。
狼会不会真的如此记恨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我们不知道。
一个小学生和一个妇女能在家熏死一匹狼就有点浮夸的成分了，可是人们还是宁愿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故事中还有鳖精变成人形考取功名，还往家里写信；燕燕不愿嫁给父母为她指定的对象，成亲当天张开手臂飞上了树梢；吃钢筋、吃铁锅的铁孩......奇奇怪怪，但这些故事都展现了人性的复杂。
这样的故事似真似假，真里有几分假，假中还透着真，也许只有莫言才有这么大的脑洞。不管是真还是假，它们都能带人去人性深幽处探险。
打开《莫言的奇奇怪怪故事集》，我们轻松读故事的同时，也可以深刻地领悟人生，更可以感知人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莫言说，世界上，所有的猛兽都没有那些丧失了理智和良知的人可怕。世界上确实有被虎狼伤害的人，但是造成成千上万人死于非命的是人，使成千上万人受到虐待的也是人。我希望在未来的时代里，由恶人造成的恐惧越来越少，但由鬼怪故事和童话故事造成的恐惧不要根绝。
老人们向孙辈们讲的故事和经典童话，饱含着人类对未知世界的敬畏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包含着文学和艺术的种子。
民间口头传说是文学的源头。莫言把自己从爷爷奶奶或者其他家人那里听到的故事整理成故事集，用他超常的想象力为我们构造成出一个个精彩绝伦、奇妙无比的世界。
可惜的是，现在农村的孩子和城里孩子一样，他们坐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电视、电脑陪伴着他们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孩子们挤在奶奶身边听故事、享受天伦之乐的机会几乎没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