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Anne lived in Amsterdam in the Netherlands during World War II.Her family was……”罗素一边喃喃的背诵着课文,一边放下书包。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熟练的从罗素的书包里掏出一个面包。

罗素回过头把一包奶也放到了后桌上,“又没吃饭么,晓群?”

“别提了,一大清早就开始吵。”留着过肩长发的女孩,撕开面包袋,大口吃起来,“我就奇怪了,他们怎么还不离。”

罗素皱了皱眉头,“都说离婚对孩子不好吧。”

“哎呦,我谢谢他们了。”晓群耸耸肩,把奶叼进嘴里,吱溜吱溜的吸着。

第一节是数学课,黑板上的数学符号对于罗素就像华丽的音符,可惜她只会简谱。平时,即使不懂罗素也会一笔一划的把老师写的都记到笔记上,但是今天她盯着斜前方的空座发起了呆。

尹奇祯已经两天没来上课了,班里的同学都说他离家出走了。罗素想,是因为他的父母也像晓群家那样么?

发着呆的罗素突然眼前一暗,出现了一间昏暗的房间,黄泥抹的墙面,少了半截的木板门,罗素发现自己穿着洗的发白的老蓝色罗裙坐在土炕上。罗素抬手看了看,袖口还打着补丁,不过针脚很好。

不待她继续观察,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拉出了屋子,经过一个哭泣的妇人后,被扔到一个脸擦得雪白的女人面前。女人看了她一眼,给了男人一吊铜钱,然后让罗素和很多年纪不等的大小女孩一起跟着她走。

此时天刚蒙蒙亮,雾气很重,罗素穿的单薄,感觉手脚针扎的一样疼,很快就冻得青紫一片。

罗素很奇怪,这是怎么了,她不是在教室上课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昨晚作业写到太晚睡着了?那为什么醒不过来?被梦魇住了?

罗素站住了死劲的晃着脑袋,醒过来!醒过来!还在上课呢,不能睡啊。

旁边的女孩们奇怪的看着罗素,都自动的远离了她。一个刀疤脸的男人推了罗素一把,让罗素跟上队伍。罗素踉跄了一下,回头看着男人。

男人突出的眼珠狠狠的蹬着罗素,“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这对招子!”

罗素赶紧转过头去,低着头默默的跟上了队伍,她从没见过这么凶的人。

接近正午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一座城池,很大。罗素已经走了一个上午,又累又饿,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睁大了眼睛。高大的城墙,拿着长枪的士兵,漆红的城门,街两边木质的两层建筑,络绎不绝的马车和行脚商人。

罗素惊呆了,这简直比电视上演的古装剧还逼真,竟然能梦到这么繁复的东西,让她惊讶不已。

很快女人带着他们到了又一座城墙的小门处,那里的守卫更多,穿的也更正式。女人同一个面白无须的小眼睛男人说话,笑的脸上的白粉都速速的往下掉,小眼睛男人嫌弃的退了一步。目光在她们这些女孩身上扫来扫去,然后把一个很瘦弱的小女孩拉出来扔给了女人,小女孩开始大声的哭泣,被刀疤脸打了一嘴巴。

罗素看见小女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吓的一抖,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打她呢?她还那么小。

小眼睛男人带着她们,进了城门,罗素认出这是类似故宫的地方。小眼睛尖利的警告她们不许四处乱看,罗素赶紧低下头。

此时,坐在真丝软榻上穿着杏黄色蟒袍的少年看着手中的玉佩,若有所思。

听了半下午的训诫,罗素只感觉头晕目眩,她一天没吃东西了,按了按胃,很惊讶在梦里饿的感觉也会如此尖锐。

最后,像猪猡一样被赶着洗了个澡,换上了统一的服饰后,一人发了一个窝头,就被统一发配到了一个边角的屋子里,屋里只有一个大通铺。

罗素琢磨了一下,还是没有脱衣服,合衣躺下以后,发现被褥都是潮的,很不舒服。她不知道要怎么在梦里睡觉,这能睡的着么?老师还没发现她睡觉么?这真奇怪。

两边都是陌生人,紧紧的挨着罗素,让她很不适应。身边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就着月光罗素看见躺在她左边的女孩肩膀在一耸一耸的动着。

罗素咬咬嘴唇,伸出手,又顿了顿,最后还是轻轻的拍了拍,“嗨,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女孩似乎吓了一跳,身子猛的一定,背对着罗素抽噎着小声说道:“我没事。”

罗素缩回手,看着女孩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孩慢慢的转过身,罗素看到一张五官平淡的脸,眼圈已经肿起来了,眉头轻蹙,带着化不尽的苦楚。

女孩看了罗素一会,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也是被家里卖了么?”

罗素想了想,约莫她是被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给买了,但那个男人她不认识,只能如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女孩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泪掉的更厉害了,“我阿爹死了,娘养不起我和弟弟,只好把我卖了。”

罗素看着女孩,对这个人口买卖合法化的年代不知道该作何评论。

“谁还在说话!不想活了?!仔细你们的皮!”

女孩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罗素看见一颗还未来得及落下的眼泪,顺着睫毛慢慢滑落到枕头上。

罗素转了个身,尽量的平躺在冷硬的炕上,盯着木质的房顶开始发呆,不知不觉间也睡了过去。

早上天还不亮就被轰了起来,一人发了一个木桶和抹布后,就被带到了一个铺着白石板的小广场,小眼睛男人命令她们擦洗石板。

清晨的水很凉,石板也冒着丝丝的寒气,罗素蹲在地上麻木的用抹布擦着白石板。

“太子殿下到!”

随着拉长声调的传唱,周围哗啦啦的跪下一片,罗素也跟着转了个身,低下头。

穿着一身短打扮的少年刚从武场晨练回来,看着黑压压的人头,手里摩挲着一块玉佩,最后把视线定格在罗素头上。他扫了一眼罗素的装扮,记下了她的腰牌。

罗素看着杏黄色的鞋面从面前经过,忽的就想抬头看看传说中的太子都长什么样。她微微侧过头,但是那人已经走远,只能看到一群侍卫跟在后面。

擦地板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和罗素同一批进宫的女孩陆陆续续的被人挑走,很快轮到了罗素。和罗素一起被带走的还有睡在她身边的那个女孩,小姑娘名叫秀娟,没有姓,他们一家都是流民,不知道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

秀娟很高兴能和罗素分到一起,因为小时候受过伤,秀娟的左手有些残疾,平时看不出,干多了重活就会发抖,她很怕被管事发现。因为她听说没有宫女能够出宫,没用的最后都会被投井。

罗素觉得秀娟的话是在危言耸听,宫里只有那么几口井,却有这么多宫女,哪里够投的。后来她才发现,宫里的井不够,外面却有的是。

罗素和秀娟一起被分去延极殿——就是皇家的家庙,还是打扫的伙计,最低等的宫女只能干这个。每天照旧洗洗涮涮,唯一的乐趣就是听大宫女和侍者们讨论哪位皇亲国戚又被罚了,太子殿下是如何在外宴上打压了梵波来使的气焰。罗素又想起了那双杏黄色的鞋,总觉得太子啊、皇上啊什么的跟她们不是同一个物种。

不是一个物种的太子殿下此刻正明目张胆的假公济私。要来了当年的皇宫名册,象征性的翻了几本后,少年干净利落的找到了罗素的腰牌编号。罗素?舌尖过了下,感觉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听过。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有余,每天都要面对神经质的父皇和一堆想把他拉下位的兄弟。就在前几日,一直佩戴在身上的翡翠玉佩突发异变,底部开始微微发黄,如今黄色已沁过六分之一。

隐约感到有什么不一样了,直到他遇见这个叫罗素的宫女后,更加确定了这种感觉。

罗素,罗素,你到底是谁呢,又能带来什么东西呢?少年看着纸面上的名字,勾起了嘴角。

扫扫灰,被大宫女使唤着搬搬花瓶,饿了吃口秀娟偷藏的窝头。罗素觉得宫女的日子也不算太难过,直到被拖到了板凳上为止。

一年一度的宗庙祭祀,是延极殿最重要的工作,皇帝要给祖宗们展示一下他的子子孙孙,以表示他没有懈怠工作。

天不亮罗素她们就开始忙碌,彻底的清扫是必须的,三四米高的屋顶也得上去扫灰,然后是各种繁复的摆件、贡品,品种多的罗素眼花缭乱,大大小小,不一而足。

累了一天,罗素恨不得直接睡在大殿里,当然是不被允许的,那的位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占一份的。一路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往回走,走到拐角处,突然被秀娟拉到了阴暗处。

罗素被拉的差点崴了脚,不解的看着秀娟,“怎么了,秀娟?”

秀娟死劲的绞着衣服的下摆,惊慌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咬着嘴唇哆嗦个不停。

罗素吓了一跳,强打起精神,“你怎么了?”拉起秀娟的手,一片冰冷。

“我,我,我把一个小摆件给打了。”秀娟说着就蹲下来哭的不可抑制。

罗素听后也蒙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问了半天,秀娟才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说明白。一天不得休息,秀娟的手有点抖,那个摆件又小又滑,一不小心就掉到了地上。

把秀娟强行拉回了住处,罗素将秀娟藏起来的碎片扔到了恭桶里,亲眼看着恭桶被倒进了夜香车后才回了屋。秀娟因为投井的说法是绝对不敢承认的,罗素也不可能把她供出去,只能寄希望于明天不会被人发现。

一夜没有睡好,秀娟更是挂着一对大熊猫眼。罗素看着她们两人的样子,怕是说与她们无关也不会有人信的。一上午都胆战心惊,到下午的时候好运用完了,检查工作的大宫女一声厉喝,很快罗素和秀娟就被揪了出来。

大宫女横眉一竖瞪着她们,“千秋盅到哪去了!”

秀娟已经抖成了筛子,罗素眼睛盯着地面,硬是挤了一句“不知道。”

这下可通了马蜂窝,大宫女嗷的一嗓子,“不知道!竟敢说不知道!好大的胆子!私藏皇家贡物,其罪当诛!”

秀娟一下子摊跪在地上,罗素看了一眼秀娟,也顺势跪了下去。

大宫女袖子一挥,“去给我搜,要是搜出来了,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象征性的搜了下身,想也不会在她们身上,主要战力还是集中在了她们住的屋子。罗素大脑空空的盯着地面发呆。

过了一会,侍卫回报,果然什么也没搜到,罗素暗暗舒了口气。但以为这样就结束了那未免太天真。

大宫女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很不满意,“即使不是你们偷的,也是你们疏于监管,东西丢了都不知道,还要你们干什么!来人!给我打,让你们这些小蹄子好好长长记性。”

当板子落在屁股上的时候,罗素的三魂七魄才算正式归位,疼痛终于让她认识到这个世界是无比真实的存在,至少现在罗素觉得她要疼死了。

“这是在做什么?宗庙重地不得喧哗。”照例来视察进度的少年,一来就看到这样一幕,这个罗素是上帝派来搞笑的么?竟混到如斯地步。

“太子殿下吉祥!”又是呼啦啦的一大片。

罗素在疼痛的档口朝来人看了一眼,但是很遗骸,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晕过去了。

罗素看没看清不要紧,少年倒是清楚的看到了罗素那张苍白的死人脸。

“究竟何事喧哗?”少年背着手,一边装模作样的询问,一边在脑子里回忆究竟在哪见过这张脸。

大宫女忙向少年行礼,“回太子殿下,这两个下人私藏贡物,正在用刑。”

少年慢慢的巡视着大殿,“赃物可有找到?”

大宫女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回殿下,正在找。”

少年似乎对鹤灯的纹理产生了兴趣,弯下身子仔细研究着,“那就是还没找到喽?”

大宫女一哆嗦跪了下去,“请殿下恕罪,奴婢一定全力找寻。”

少年一摆手,“罢了,也不是什么金贵物件,再换一对便是,祭祀前夕少生是非。”

大宫女俯下身去叩拜,“仅遵殿下教诲。”

少年在回东宫的路上,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罗素是谁,竟然是他斜后座那个木讷的小姑娘。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是怎么来的呢,她既然能来,那自己是不是也能回去?少年一边把玩着翡翠挂件,一边暗自琢磨着。

罗素因此捡回一条命,但是她现在还不知道。昏迷了一天一宿,罗素才堪堪醒来,然后又疼的差点晕过去。伤在臀部,罗素只能趴在炕上,浑身僵冷,胃也饿的火辣辣的疼。四周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罗素想喊人却发现嗓子哑的发不出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昏昏的睡了过去。

到第三天的时候,罗素感觉臀部凉凉的,才发现已经有人给她上过药了。炕头放了一碗粥,罗素慢慢的挪过去,一动就疼的厉害,粥已经凉透了,罗素趴着喝的很辛苦。

有了些精神,罗素打量起四周,发现不是她原来住的屋子,不过也没太在意,只当是病号的特殊待遇。

少年从上书房回来,有下属已经在候着了。

随意的坐在上首,“东西找到了?”

“是,主上。”黑衣下属恭敬的把几片碎瓷片递到近前。

一股恶臭钻进少年的鼻孔里,“在哪里找到的?”

“回主上,在夜香车里。”黑衣属下把瓷片拿远了些。

少年习惯性的拿起茶杯,想了想又放下了,“谁打破的?”

“是名叫秀娟的婢女。”

少年状似好奇的问道,“哦?那另一个是怎么回事?”

“这名叫秀娟的婢女和名罗素的婢女关系较近,属下猜想应是罗素包庇了秀娟。”

少年嗤笑一声,不知该赞罗素一声讲义气,还是傻大胆,随后挥挥手让黑衣人退下了。

药的效果不错,用过几次以后,罗素就能下地了。皇宫里可不是给人养伤的地方,罗素很快就被唤去干活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罗素又换了个地方工作,这回被调到了缎库,顾名思义,皇宫里发布料的地方。这种工作清闲油水还多,可是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想进的地方,罗素不知道自己被多少人嫉妒着,傻傻的就去了。

可惜的是秀娟没能和她一起来,据说是被调到浣洗局了,罗素想那就是洗衣服了,也还好吧,至少不会再打破东西。

自从挨了板子,罗素麻利多了,再也不是从前那样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疼痛果然让人长记性。

虽说麻利了,但是她也没多少活好干,缎库本身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有人来了给拿拿布料,分配配额这种事还轮不到罗素来管。

有一件事情让罗素有些纠结,每次来拿布料的人都会塞给她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罗素按照单子拿给她们布料,她们就高高兴兴地走了。下回来,还点名要罗素给她们拿料子,再给罗素东西。

罗素看着手里这些小坠子、小金属块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想要的,那些人非要塞给她。罗素拿起了一个灰突突的小金属块转圈瞧了瞧,猜想这大概是银子,她没见过这种原始状态的银制品。

这些东西成色品相都不好,在罗素的印象里银和碎玉都是不值钱的。外加罗素到了这里就没花过一分钱,对这个世界的金钱完全没有概念,虽然知道这些东西可能可以换钱,却也很难重视起来,她就从没想过自己会回不去。

最后,罗素还是拿了块破布包了包,一起塞到了旧衣服里,她想秀娟也许会需要。

和罗素一起工作的还有一个侍者,名叫禄喜,等级不高但是很吃的开。罗素知道这些人就是常说的太监,但是她不愿那么称呼他们。

罗素记得很清楚,历史课上老师说七下西洋的郑和,他的身份是三宝太监时,同学们那异样的表情。这让罗素很不舒服,她觉得不应该因为对方特殊的身体残疾就贬低他的功绩,这不是他的错。就像晓群不应该因为她的父母而遭到大家的非议。

禄喜一开始对罗素还有几分和颜悦色,后来发现这姑娘既没什么靠山,还笨手笨脚,一点都不灵光,很快就把罗素当成下人一样使唤。

禄喜最不喜欢这种靠运气的人,哪天运气一用光就完蛋了,保不齐还要连累周围的人一起倒霉。禄喜瞥了一眼在里库里搬运绸缎的罗素,撇了撇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被调到缎库来。

罗素拿着单子一再的核对,怎么也对不上数。这种清查库存的事,吃力又不讨好,毫无悬念的被按到罗素头上。

往常,大家也就走走过场,是个什么情况都心照不宣。今天就偏偏遇到罗素这么个实心孩子。

罗素看着禄喜又拿了一批上好的绸缎出去,忙拦了下来,“这批绸缎是哪个宫要的?我这里没有记录啊?”

“金秀宫的容贵妃要的。”禄喜面不改色的胡诌,脚步一点不慢的继续往外走。

罗素赶紧一把抓住禄喜的衣摆,“可是我这里没有记录啊。”

禄喜瞪着罗素的手,罗素赶紧放开了,但还是挡在了禄喜面前。

禄喜倒出了一只手抚了抚衣摆,面色不郁的看着罗素,“我说有就有,要你多什么嘴。”

罗素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从来不是牙尖嘴利的类型。如果是往常,晓群早就替她说了,但遗憾的是这里没有晓群。

禄喜一掌推开了罗素走出了库房,他一点都不担心罗素会去告状,甚至巴不得罗素赶紧去,正缺一个顶缸的人呢。

罗素拿着名录在屋子里团团转,数量差太多了,她感觉很不安,不能再这样了,她还是决定去找禄喜。

瞅准吃饭的时间,罗素把禄喜拉到了一个角落,希望禄喜能把拿走的布匹还回来。

禄喜十分的不耐,“我都说是容贵妃要的了,你还在这啰嗦什么。”

“我问过了,容贵妃的配额已经取走了。”罗素鼓起勇气说道。

禄喜眯着眼睛打量着罗素。

罗素感觉好像有只冰冷的手摸到了身上,她不是真的不懂到底是个怎么情况,“数,数量差太多了,总管问起来可怎么得了。”她至今还记得板子打在身上的感觉,刻骨铭心。

禄喜哼笑了声,总管拿的比谁都多,要管?先管他自己吧。不过最近自己出手的是多了点,其他几个已经有些微词了。但是家里今年收成不好,娘又病了,还不上租金,小妹就要被拉去抵债了。

他已经落得这个地步,唯一的希望就是小妹能嫁个正经人家,有个清白身份。

禄喜看着这个叫罗素的丫头在这喋喋不休,思绪早已飘远,回过神的时候,这烦人的丫头已经磕磕绊绊的跑远了。总算是清净了,死脑筋!

没想到到落灯的时候,这丫头又找来了,还塞给他一个包裹。禄喜一入手就知道是黄白之物,倒是小瞧她了,还有些私藏嘛。

罗素紧张的左右望了望,又把禄喜往更角落里推了推,“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急处,这些你先拿着用,不用急着还,绸缎你真的不能再拿了,再拿真的要出事了。”

禄喜掂了掂手里的粗布包裹,加上自己攒的,今年的租金应该够了。剩那最后几匹冰丝锦就算了吧,上等的绸缎,他倒手给那些宫门的侍卫也不过换几块碎银子,外加平日打点的花费,银钱怎么攒都不见多,随着交租日子的逼近也让他越发的焦急。

禄喜看了一眼这傻妞,还?拿出来了还想要回去!哼哼,你等着吧你。

看着禄喜离开的背影,罗素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这管不管用。本想拿给秀娟的体己也没了,感觉空落落的,也不知道秀娟在浣洗局怎么样了,心里不免又惆怅起来。

平日罗素少有机会能出了缎库,皇宫对她来说就是刷过石板的小广场、供着祖宗的延极殿和存着无数布料的这里。还能有机会走在有花草的石径小路上,让罗素有几分意外。

缎库今天人手不够,身为下等宫女的罗素也跟着出来送缎子。从彦晞宫出来,一同来的侍者就把罗素打发了,罗素没想到会让她自己回去,来的时候也没有好好的记路。

循着记忆走到半路就有点拿不准方向了,一个娃娃脸的侍者给她指了一条近路,说是穿过去就是缎库。

难得能看到草木,罗素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有些花已经开败了,却还没有人来打理,想来这里也是比较偏僻的。罗素看了看前后都没有人,就大着胆子下了小路。

赤脚踩在青草上,凉凉的带着几分湿润,蓬勃的生命让罗素感到喜悦。原地坐了一会,一歪头看到草丛里好像有东西在闪,竟是一块玉佩,有着一种罗素从没见过的华美。

上部是翠绿色的兽首,中下部则呈梨黄色,对着光,更显瑰丽奇美。

“这块玉佩可是你拾到的?”

罗素闻声吓了一跳,她丝毫没察觉到有人走近,猛一回头,“尹奇祯?!”

“大胆奴才!见到太子殿下竟然不跪!”太子身后的侍者一声厉呵,吓得罗素赶紧弯下身子跪好了。

少年看着罗素的头顶负手而立,“孤问你,这玉佩可是你拾到的?”

罗素还有些缓不过神来,愣了一下,才想起手里握着的玉佩,双手奉给面前的少年,“回太子殿下,是奴婢拾到的。”

少年拿回了玉佩,看了下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略有些失望。

“你刚才唤孤什么?”

罗素盯着少年的鞋面,讷讷不知如何作答。

“孤的名讳岂是你可叫的。如此放肆本该重罚,但念你拾到孤的玉佩就功过相抵了吧。”少年漫不经心的说道。

“还不快谢过殿下!”侍者又冒出来找存在感。

“谢太子殿下。”罗素把身子伏的更低。

玉佩在手里不停的上下翻飞,少年缓步回到寝宫。想不通玉佩的变化该做何解释,为此他甚至冒险让罗素接触了玉佩,却毫无变化。等了几个时辰,周围也没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

随手把玉佩抛到了桌面上,少年感到有几分疲惫。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回去么?还回得去么?想想那傻妞,真是搞笑!竟然把自己的私房钱给了别人,就为了让人少贪一点,真是傻的够可以。

她上学的时候似乎也总接济后座的那个疯疯癫癫的女生,同情心过剩吧?如果没有自己的看顾,在这宫里早被吃的渣滓都不剩了。

少年揉了揉眉心,唤来了属下,还得关注一下好兄弟们的动态,看看是不是又有人准备给他送“大礼”了。

罗素趴在地上一直到人走远,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她感觉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会有那么像的两个人么?还是同名同姓的?那真的不是她的同学尹奇祯么?

直到晚上就寝罗素还有些恍惚,心里万分纠结,如果是他,为什么不认自己呢?他不想回去么?也许是的,他可是太子啊,那么优秀,万人敬仰,又何必回去呢。

虽然如此想着,罗素还是想找机会再确认一下,但是以她的身份想见太子一面真是千难万难,就连想去看看秀娟都不行,罗素无奈的叹了口气。

所谓机会果然是留给想要的人,今年正值太后整寿,按规矩是要大办的。一有庆典古人的习俗就是要做新衣服,于是缎库忙成了一锅粥。

也不用等人来取了,按照品级,缎库得拉着车挨家的去送。今天正是送到东宫,罗素第一次表达了自己的主观意愿,禄喜看了她一眼,让她跟着了。

人说运气好的时候挡都挡不住,罗素才跟着运布车到了东宫,就遇到太子从外面回来。照例哗啦啦跪一片,罗素大着胆子偷偷抬头看着少年,太像了,怎么可能不是呢?

少年感觉到视线也看了过来,“可是捡到玉佩的那名宫女?”

罗素规矩的俯首,“回太子殿下,是奴婢。”

“原来是在缎库么?”少年驾轻熟路的装模作样。

“是,奴婢在缎库当值。”

问答了几句,少年便觉无趣,准备要走。罗素察觉到少年的意图,一下抬起了头,张着嘴想喊住少年又忍住了。

少年看罗素笨拙木讷的样子,觉得几分有趣,“你还有何事想与孤说?”

罗素狠了狠心,“奴婢却有一事想与太子细说。”

“起来吧。”少年今天心情不错,花点时间听听这傻妞又有什么奇思妙想也不是不可以。

罗素跟在少年身后,内心万分惶恐,该怎么开口?如果他不是真的尹奇祯该怎么办?心从没跳的这样快过。少年停下了脚步,罗素看着少年那熟悉的脸,暗暗下了决心,无论怎样自己该试试。

深吸了口气,罗素还是说了出来,“奴婢自幼家中不甚富足,资质也颇为愚钝,但双亲未曾厌弃奴婢,对奴婢很是疼爱。奴婢有一好友,其父母不和,但为其能父母双全,也未曾离异。子女如在外数日不归,想来双亲必是终日惶惶,不能安眠。”

少年本以为罗素会直接问他是不是尹奇祯,没想到还知道迂回一下。等听到后面,他却不得不动容,他的父母想必也是万分焦虑的,如果他们还在的话。

“可惜他们已经不在了。”少年面容柔和了一些,轻轻的说道。

罗素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少年的这句话该如何理解,皱着眉咬了咬嘴唇。

“你是因何来到此处的?”

罗素不知道这句是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纠结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我在课堂上看着同窗的席位发呆,就忽的到了此处。”

盯着少年的脸,明显少年听懂了她的话,她的心一下子飞了起来。

他是尹奇祯!他果然是尹奇祯!

少年看着罗素惊喜的脸,觉得自己果然还是高看她了,三分钟就原形毕露。少年又就此机会问了一些细节,然后就把欣喜若狂的罗素打发走了。

世上怎会有如此简单的人?这么轻易就满足,好像没有欲望一样。少年看着罗素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少年坐在位子上把罗素透露给他的信息好好琢磨了一下,努力的回忆起自己穿来前的情景。太久远了,只是依稀记得好像是在邻居家,然后他猛的坐直了身体。邻居家的哥哥当时不也是失踪了么!对了,他记起来了,他那时候翻了邻居家的相册,看了那个人的照片!

在屋子里疾步走了好几圈,才慢慢平静下来。他和罗素的相貌与名字都未曾改变,如果之前还有人来,那么是不是也不会变!

把一张写着名字的画像交给了属下,少年慢慢摩挲着玉佩,相信很快他就能知道答案了。

罗素步子轻快的回了缎库,心情阳光明媚,好像寻到了亲人一样。她找到尹奇祯了!而且也不像大家传的那样是离家出走,都是迫不得已,他和她一样是想回去的!

受到此事的鼓舞,罗素开始打听起秀娟的事情来。等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要主动出击。

但是好运似乎在尹奇祯那里用尽了,随着时间的流逝,罗素慢慢的从兴奋中恢复过来。

浣洗局是没有资格从他们这里拿料子的,该打通的七关八窍,罗素一窍都不通,也不能随便在宫中走动,她连浣洗局在哪都不知道。

她甚至想过去求尹奇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她和尹奇祯虽然是同学,但不熟,父母教育过她不要随便给人添麻烦,况且太子也不是那么好见的。

就在罗素束手无策的时候,禄喜给她带回了消息。

罗素看着禄喜一张一合的嘴巴,完全不能反映,什么叫没了?怎么会没了,几个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没了。

禄喜看着这丫头呆愣的脸就觉得厌烦,看在她勉强算是给自己省了点麻烦,又和东宫有些关系的份上,本想卖她个好。现在看这呆傻的样子,禄喜甚是怀疑自己能不能收回成本。

这几天罗素一直恍恍惚惚的,做事完全凭着惯性。她长这么大从没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身边的亲戚朋友都健健康康、生龙活虎的吵吵闹闹。最大的事情也就是烫个手、扭个脚,骨个折都大过天去了,她从不知道人原来是这么脆弱。

向禄喜再三确认,直到人家不耐烦的甩下她,她都不敢相信。秀娟是怎么没的?生病?意外?禄喜也说不清,只告诉她人没了,好像没有人在意这个年仅15岁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罗素直到现在才感觉到这个世界是这样的陌生,她惶惶然的看着四周,高大的宫墙、面无表情的侍卫、俯首疾行的宫女侍者……她想回去,她想离开这里,谁来救救她,告诉她该怎么办!

少年这几日有些焦躁不安,旁人都以为他是在为太后的生辰忙碌,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为什么。他看到了空间的扭曲,就在广仁门的前面,其他人竟毫无所觉,好像是专门为他设的一样,这意味着什么?是他想的那样么!

玉佩的颜色已经快沁到顶部了,这是不是一种计时的方式?等到全部沁满之后,会发生什么!

已经锻炼的波澜不惊的内心,也禁不住开始跃动,一切是如此的神奇,而不可思议!

“殿下,甲二已经在殿外候着了。”少年的贴身侍者供着身子轻声说道。

“叫他进来吧。”

少年平复了下心情,对着属下语气平淡的问道:“事情可有进展?”

黑衣属下恭敬的答道:“是,主上。属下查阅了近30年的户籍,符合名字的在籍者有314人,一一核对后,有一人与画像极其相似,乃礼部尚书家的公子。”

少年状似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茶盏,“哦?那为何我从未在太学见过此人。”

“这位公子在武成16年突害疾病,半年后去了。”

听到此处,尽管面上不显少年心里却是异常激动,“去了?如何去的?”

“礼部尚书的说法是病逝,但属下查访有传言是……是神隐了。”

神隐?那就是失踪喽。武成16年,正是自己来到这里的时间,半年后失踪?少年想起玉佩的变化,至今日还差5日既满六月整。

少年专注的盯着手里的玉佩,在想自己能否也能成功神隐掉,如果他失踪了,那这个朝堂可热闹了。少年甚至能想象到他那些兄弟额手称庆、喜极而泣的样子。

哼笑了声,“去查查这位礼部尚书,孤听说他可是位清贵的人物。”

少年心中冷笑,这位邻居家好哥哥竟敢让他做替身,那就自求多福吧,千万不要让他逮到。至于这位礼部尚书,如果人如其名,就放他一马,不然就好好感谢他有个好儿子吧。

转念又想到了罗素,这傻妞难道是来替他的?就她那副样子能坚持到下一个人来?怕是自己一走就得曝尸荒野了吧。

罗素的日子过的浑浑噩噩,无论做什么都感觉跟外面隔了一层,随着太后诞辰的临近,愈发显得恍惚。

她今天见到了除太子以外地位最高的人物——泰宁公主,说是一众皇子皇孙中最受宠的,其程度甚至超过了太子。果然长的及其可爱,但一颦一笑中总带着不可一世的味道,让人喜欢不起来。

“你就是罗素?”

罗素一边在心里自言自语,一边行礼,“回公主殿下,正是奴婢。”

泰宁公主本是听说有个叫罗素的下贱蹄子勾引她的太子哥哥,原以为是多倾城倾国的容貌能让太子哥哥动容,没想到这么普通。

嫌弃的撇了撇嘴,“竟然还是个有姓的。去给本宫找几匹最好的布来,本宫要给皇祖母祝寿。”

罗素把几匹仅剩的冰丝锦和锦荣缎都拿了出来,因为太后过寿和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原因,缎库的布料所剩无几。

泰宁公主一看罗素就拿出了这么几匹,勃然大怒,本想一巴掌挥过去,后念头一转,想出了个新玩法。

“很好,你给本宫送去吧。”泰宁公主调皮的一笑,率众离开了缎库。

禄喜一众见泰宁公主驾到,很有默契的把罗素推了出去,这位主子可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见罗素被叫走,众人舒了口气,又各干各的去了,谁会在乎这个小丫头还能不能回来呢。

罗素一路跟着泰宁公主来到其寝宫,对自己接下来将遭遇的事情毫无所觉。

泰宁公主坐在榻子上左右晃着,“本宫想到了一个好点子,本宫要亲手给皇祖母做件衣服,皇祖母一定会很高兴。”

罗素抱着布料,低着头候在一旁。

泰宁公主眼睛转了转,最后落到罗素身上,“就用你给本宫做样子吧。”泰宁准备扒光了罗素,然后把这几匹布都缝到罗素的身上去,想想就觉得很有趣。

当肌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罗素都不明白这事怎么就拐到她了。几个宫女侍者强按着她,撕扯着她的衣服。罗素开始拼命的挣扎,这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

罗素想求救,但是嘴里被塞满了破布,侍者压着她动弹不得,上身很快裸露了出来。模样娇憨的小女孩身体前倾,手拄着下巴,兴致盎然的看着。

少年接到属下的禀报,说罗素被泰宁公主带走了。少年知道他这妹妹的秉性,此事多半不会善了。今日就是六月整了,少年本想去广仁门看看情况,临了还是改了方向,结果一到泰宁的寝宫就看到这幅场景,顿觉心头火起。

泰宁看到太子哥哥来了,飞也似的扑了过去,“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不会是为着这个贱婢吧。”

少年挤出笑容拍了拍泰宁的背,“乱说什么,哥哥就不能来看看你了。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泰宁噘着嘴的拉着少年走到罗素的身前,指着罗素道:“我准备给皇祖母亲手做件衣服,屈尊让她给我做样子,这贱婢竟然还不配合。”

罗素也注意到少年的到来,更觉万分羞耻,满脸泪痕的拼命低着头,想遮住胸口,却被压制的丝毫不能动弹。

少年盯着罗素看了一会,然后做了一个可能让他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他转头对着泰宁说道:“此法甚好,皇祖母一定能感受到你的拳拳之心。不过这些粗鄙的事情怕会折了你的千金之躯。”

泰宁听到这里拉下了脸来,“太子哥哥果然还是想放了这贱婢。”

少年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哥哥近日在书中看到一种纸鸢,说是能够载人。不若到时载人上天,洒下你写的万寿贴,即能表达你的孝心又不落俗套。”

泰宁听了太子哥哥的话立马转怒为笑,命人马上去找纸鸢,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少年看着半裸的罗素微微笑着,“就去广仁门外一试吧,那里今日风头正好。”

罗素猛的抬头,脑子翁的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少年。她就这样四肢大开的被绑在了巨型的纸鸢上,迎面钻来的阴风吹着她裸露的肌肤阵阵发寒。

然后她看见侍卫拉着麻绳,宫女侍者举着绑着她的纸鸢开始奔跑。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能飞上天,但是她飞起来了,一股飓风带着她越飞越高,她没有感到害怕,只是死死的盯着少年的脸。

地面上的人和屋子越来越小,但奇怪的是少年的脸却一直很清晰,微微的笑着带着一点哀伤。

“发什么呆呢!都下课了,陪本宫出恭去。”

罗素感到后脑勺被拍了一巴掌,茫然的被拉着出了教室。

“哎,我说你怎么了这是,傻了?”晓群在罗素的面前挥了挥手。

罗素看着晓群的手,“我回来了?”

“是啊,是啊,你刚从地狱回到人间,谢半秃的课真让人受不了。”晓群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我,我刚刚梦到……”

听了罗素的梦,晓群表示这故事还挺有想象力的,“我要是你才不回来呢,随便混个女皇当当多好,还回来干什么。唉,不对啊,你是不是对尹奇祯有想法啊,做梦都能梦到他。”

“哎?你别乱说呀。”

“哈哈哈,你脸红什么,被我说中了?”

两个人打打闹闹疯了一路,和晓群在一起很快乐,但是那种肌肤裸露的寒冷还是挥之不去。

隔了一个周末,晓群迟迟的没来学校,罗素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怎么还没来呢?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再转头的时候却一下定住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尹奇祯穿着校服,手里拎着包,缓缓的向她走来。

“嗨,傻妞,我回来了。”

——完


总想说两句:这个梦我记得很清楚,不过中间有些情节是我杜撰的,为了不让尹奇祯的选择太突兀。乘着风筝飞起的感觉我现在还记得,少年的脸充满了平静的哀伤,微微带笑,天啊,做梦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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