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在盛唐的女人花|曼陀罗花·玉真公主:让李白和王维争风吃醋的女人

导语

我圃殊不俗,翠蕤敷玉房。

秋风不敢吹,谓是天上香。

烟迷金钱梦,露醉木蕖妆。

同时不同调,晓月照低昂。

——南宋·陈与义《曼陀罗花》

寓意:有缘无份

玉真公主是一名女道士,她是唐玄宗的妹妹。

既然玉真公主是一名女道士,那她为什么又跟大诗人李白和王维扯上关系了呢?

盖因她虽然是名女道士,却爱好结交各方能人异士及宗教名人,时常会将一些有才学之人推荐给她的皇帝哥哥,所以玉真公主这里就成了文人趋之若鹜来求取功名的捷径所在了。

李白和王维不但是她的座上宾,还是她的仰慕者,都和她有着不解之缘。

1.

玉真公主本名李持盈,道号无上真,字玄玄,她是唐睿宗的女儿、唐玄宗和金仙公主的妹妹,也是武则天的孙女。

玉真公主两三岁的时候便没了母亲,这其中原由还要从武则天的侄子武承嗣说起。

武承嗣一心想当上武周太子,他收买了武则天身边得宠的婢女韦团儿,指使韦团儿诬陷太子李旦的正妃刘氏和德妃窦氏施行法术诅咒武则天,韦团儿那时正因勾引李旦惨遭拒绝而怀恨在心,于是听从了武承嗣的吩咐,按照武则天的样子做了小人,藏于两妃的住处,然后向武则天告发。

长寿二年(693年)正月初二,太子妃刘氏和德妃窦氏一起进宫向女皇贺年,退出寝宫后就被武则天安排的人一并杀害并掩埋于宫中,但人们全都不知道掩埋的地方,以致唐玄宗登基后,多次派人寻找两妃的葬身之处,都没有结果。

武承嗣一心想将太子置于死地,他又指使韦团儿诬陷李旦因二妃的失踪而对武则天心怀怨恨、图谋报复,武则天信以为真,下诏让有名的酷吏来俊臣审理此案,来俊臣将李旦全家老少包括下人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个个屈打成招,正要定罪之际,幸好此时太子府的一位名叫安金藏的乐工用匕首剖腹来证明太子的清白,武则天感念此人的忠诚和义举,下令将太子府一干人等全部释放了。

后来有人将韦团儿的诬告行为全部告诉了武则天,武则天大怒,立即下令处死了韦团儿。

这位德妃窦氏就是玄宗李隆基和金仙公主、玉真公主的生母。窦德妃死的时候,玉真公主才两三岁,她和金仙公主在成长过程中亲眼目睹了宫廷斗争的血腥和残酷,加上没有生母的庇护,所以这两姐妹处处谨慎小心,尽量远离宫廷复杂的人事纷争。

因为厌恶宫廷里的勾心斗角、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两位公主在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慕仙学道了。

玉真公主到了二十岁的时候和她的姐姐金仙公主以为母亲祈福的理由正式出宫修道。

2.

在唐代,不管贵族女子还是平民女子抑或是妓女,都喜欢出家当女道士。

唐朝的社会风气很开放,女人的地位为封建社会里最高的。很多女子为了寻求自由、没有拘束的生活而入道,她们以女道士身份作掩护,广交各方人士,宛如沙龙的女主人。在民间,女道士的另一个名称就是高级妓女,可以自由接客,如鱼玄机。

虽然两位公主出家当了女道士,但一切生活用度以仙女为标准、反而超越了皇家待遇。

玉真公主拥有多处道观、别馆、山庄、旧居,这些道观比皇宫还要奢华,其中最大的一处道观光修建就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史书记载:“烧瓦运木、载土填沙、用钱百万”。

玉真公主不常住在道观里,她经常云游四方,反正那些名山大川、大城市都有她的房产,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在这个单身女贵族身边,经常有方士和文人出没。李白和王维都是她的仰慕者。

总之,玉真公主以当女道士为理由出了宫,既可以不受宫里规矩的束缚,远离宫里的那些勾心斗角,还能享受公主的一切尊荣和待遇,以及结交各方能人异士,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一个字—爽!

因为当女道士有各方面的便利条件,所以在唐朝时期有很多贵族女子都做了女道士,宰相李林甫的六个女儿里面,以其中与李白颇有交情的李腾空最为著名,后来,她也做了女道士。

3.

李白的相貌和中原人有很大的不同,据说是古西凉国国王的后裔,所以他的长相带着异域特质。

作为一个充满浪漫主义思想的诗人,李白对待婚姻的态度却并不浪漫。“凡婚不娶名家女,与仕而不由清望官,俱为社会所不齿”,他的婚姻似乎也遵循着这个说法。

李白一生结过两次婚,有过两次同居史,共育有两儿一女。

李白的原配夫人许氏,是前宰相许圉师的孙女,和李白生下了一子一女,后来去世了。第二位夫人刘氏,没有正式婚配,和李白同居后分手。第三位夫人,姓氏不详,史书称为“东鲁一妇人”,与李白同居,生了一个儿子,没几年也去世了。第四位夫人宗氏,也是前宰相宗楚客的孙女,为明媒正娶,后来到邝山学道去了,此后李白便不复再娶。

李白在他的两段婚姻里做的都是倒插门女婿。李白从小生活在胡人中,对中原习俗不太看重。在男女婚姻关系上,李白是持开放平等态度的,而且他从偏远的四川来到中原地区,人生地不熟的,所以只要有机会让他一展才华,实现自己远大的理想抱负,做入赘女婿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白写妻子的诗大约有十首左右,其中一首《赠内诗》如下:

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

虽为李白妇,何异太常妻。

意思是说一年三百六十天,我每天都烂醉如泥,不能陪你。你虽然是我的夫人,却和汉朝太常卿周泽的妻子没有区别。

“太常妻”这个典故可能是最早记载无性婚姻的例子。《后汉书》提到,东汉有个叫周泽的人官封太常,可能是性功能有问题,却借口要洁身敬祖睡在斋宫里。他老婆跑去看他,他却怒骂老婆冒犯斋禁,把老婆关到大牢里监禁起来,所以被人讥刺:“生世不谐,作太常妻”。

余光中曾盛赞李白道:“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4.

玉真仙人词

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

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这是开元十七年,李白和玉真公主初次见面时,李白写给玉真公主的诗。

李白是好道之人,而玉真公主是修道之人,与道家方面的人一直都有来往。

于是经过两人的共同好友、道家名人元丹丘的推荐,在开元十七年时,李白和玉真公主见了面。

这首《玉真仙人词》写得飘逸狂放,将玉真公主描绘成九天玄女般神通广大。奈何玉真公主看了这首诗以后并不感冒,将李白晾在终南山下的“玉真公主别馆”里不闻不问。李白顿时觉得兴味索然,他又写了首诗大吐苦水:

《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二首》

秋坐金张馆,繁阴昼不开。空烟迷雨色,萧飒望中来。翳翳昏垫苦,沉沉忧恨催。清秋何以慰,白酒盈吾杯。吟咏思管乐,此人已成灰。独酌聊自勉,谁贵经纶才。弹剑谢公子,无鱼良可哀。

李白在发了通牢骚以后怅然离去。

李白生性豪放洒脱,风流倜傥,且自视甚高,从他的求职信可略见一斑:“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与韩荆州书》),但可惜的是人家没有搭理他。

其实李白这种人才放到今天不用问,那肯定是大文豪大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前途无限,誉满天下,可当时的他却一度连工作都找不到,成了那些官员们都不爱搭理的“狗不理”包子。

那么玉真公主为什么没有理会他呢,接下来就不得不提到王维了。

4.

王维是唐代著名诗人中最多才多艺的一位。除了诗歌,王维还擅长书法、绘画,精通音律,不但会作曲,而且还善于弹琵琶,重点是长得仪表堂堂,玉树临风。

开元八年(公元720年)王维首次应试,结果名落孙山。这时王维因音乐而结识了歧王。为了求得科第的门路,他常在宁王、歧王府中走动,王爷们也待他如师友。

歧王将王维推荐给了玉真公主,有人说这是个桃色陷阱,因为以歧王的地位,他直接跟考官说句话就行了,大可不必绕道玉真公主这里,所以这是歧王给玉真公主送“外宅”来了。

于是就有了““妙年洁白,风姿郁美”的王维怀抱琵琶,像个歌妓一样在酒席间为玉真公主献艺。

玉真公主听了王维原创的《郁轮袍》后,让婢女将王维带入室内,换上华丽的锦绣衣衫,然后重新摆了酒宴,让王维坐在宾客的上首。

席间,在众人谈笑之际,公主发觉王维大方儒雅,妙语连珠,不禁一再瞩目。于是在第二年的科举考试中,王维就顺顺利利地进士及第了。

5.

王维是个品性高洁的人,从他十九岁初次应试时写的诗《赋得清如玉壶冰》就可以看出来了,这首诗全文如下:

玉壶何用好,偏许素冰居。未共销丹日,还同照绮疏。

抱明中不隐,含净外疑虚。气似庭霜积,光言砌月馀。

晓凌飞鹊镜,宵映聚萤书。若向夫君比,清心尚不如。

王维以玉壶盛冰作比,玉代表高贵,冰代表纯洁,两者融合,就构成了千古难出其右的高洁品质,到了结尾处,话锋一转,“若向夫君比,清心尚不如”。王维用冰壶的高洁品质来自励,可见他的人品。

另外从他二十岁时写的《息夫人》也可以看出王维的人品来:

莫以今时宠,而忘昔日恩。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息夫人是宁王门口卖烧饼之人的妻子,宁王见她貌美就抢了过来,过了一年后,息夫人和卖烧饼之人在酒宴上见面了,息夫人眼泪顿时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个不停,在座之人无不恻然,王维当即写了这首诗劝柬宁王放归息夫人,宁王也听从了劝柬,将息夫人还给了卖烧饼之人。

王维考中进士以后,被封为太乐丞(八品),这是为皇室宫廷培养乐队伶人的官。玉真公主这样安排,应该是为了让他方便进出皇宫和皇家别苑。但王维几个月后就因“伶人舞黄狮子”一案,被贬出京,去了山东济州做了个看粮仓的九品小官——司库参军。

按照唐代律法,舞黄狮子节目是专门为皇帝表演的,不能私下表演娱乐给别人看,否则就按照触犯法律来处置。王维手下的人可能在彩排演练的时候出现了这种情况,所以才获罪。

按照王维和祁王、玉真公主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处罚这么重,但王维却直接被贬到济州,而且一去就是四年半的时间,原因很简单,正是王维不愿再和公主在一起,又“私自”娶了妻子,于是玉真公主很生气,找了个借口把他贬到穷乡僻壤去了。

6.

在荒凉偏僻的济州熬了四年多后,王维呆不下去了,他辞去了官职,偷偷的跑回了长安,在长安闲居了七八年,并没有实际官职。

开元十七年,除了是李白和玉真公主相遇的那一年,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当时孟浩然到长安来找差事,他和王维是好朋友,所以找到王维那里。

就在孟浩然和王维正在聊天之际,唐玄宗突然驾到,吓得孟浩然赶紧钻到床底下躲起来。唐玄宗发现后也没有生气,还让孟浩然吟诗。

其实两个诗人在一起谈论诗文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孟浩然为什么要往床底下钻呢?皇帝有那么可怕吗?人家千方百计的要见皇上还见不到呢,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居然不知道抓住,反而要躲起来?再说,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到王维这样一个闲人家去串门呢?而且还是毫无征兆地突然来访?

所以有人据此断定,王维应该是住在玉真公主那里,可能成了玉真公主的情人。这天公主刚好不在,王维就私自请了孟浩然过来一叙,所以皇帝一来,他才吓得往床底下钻。

不知孟浩然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原因,念了首含有“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的诗句,惹得唐玄宗大为不快,可想而知,孟浩然的前途也是就此完了。

李白和玉真公主相遇时,正是王维回心转意来找玉真公主的时候,玉真公主自然就冷落李白了。

李白和王维同岁,都是极有文采的人,又跟孟浩然同是好友,但历史文献中完全找不到有关他们之间友谊的记载,答案就在这里——李白和王维都是玉真公主的情人,因为有了这层关系,不争风吃醋就很难了。

7.

在王维大约三十岁的时候,他的妻子就去世了,此后他便“丧妻不娶,孤居三十年”(《新唐书》)。

到了天宝年间,玉真公主渐渐疏远了王维。不知是王维心中对亡妻有愧疚,还是玉真公主不让他再娶,反正他后半生的三十年是一直单着的。

从文献资料来看,王维没有再婚,还有两个可能:一是他怀念亡妻,二是他潜心礼佛。从他写的表现亲情、爱情的作品来看,王维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他表现爱情的手法是含蓄内敛、细腻优雅的。他可能对亡妻充满了怀念,无法做到移情别恋于她人。信奉佛教,使他心灵平静,甘于寂寞。王维在京城居住的时候,“斋中无所有,唯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旧唐书》)。

此后,不知是由于玉真公主的力荐还是王维自己醉心于仕途,反正他从此官运亨通,直到尚书右丞。不过王维心中一直是苦闷的:“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他的这两句诗,正反映了他内心的痛苦。

也许是看破了红尘,厌倦了俗世纷争,也许是因为玉真公主这件事情令他感到羞辱,所以他需要寻求解脱,总之王维躲到蓝田辋川别墅和裴迪吟诗钓鱼去了,后来又被贬到榆林等边塞之地作侍御史,于是就有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的诗句。

8.

李白初次和玉真公主见面之后,两人一直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玉真公主的音容笑貌从此就留在了李白的脑海里。

玉真公主也并没有忘记李白,她极力向唐玄宗推荐李白。

天宝元年(公元742年),李白经过玉真公主的推荐,被唐玄宗召进宫里。这个时间也正是玉真公主疏远王维的时候。

李白出发赴京之前写下了豪气冲天的诗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入京后,玄宗亲自召见了他,并设宴款待,让他坐在七宝御床上,享受了“御手调羹,龙巾拭吐”的殊荣,不久封他为翰林供奉。

李白除了陪伴皇上和贵妃吟诗作赋外,就是在京城的酒楼饭馆和他的一干朋友喝酒,整天喝得酩酊大醉,他的好友杜甫写诗道“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李白性格狂放不羁,不善于和同僚处理好关系,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得罪了高力士、李林甫等权贵们。

这些人在唐玄宗面前进谗言,唐玄宗便不想再用他了,于是在天宝三年,将他“赐金放还”。

这让玉真公主觉得很没有面子,她对玄宗赌气说道:“那么,我的公主名号也不要了,把我的封邑和待遇都取消吧。”,玄宗摇头不答应。但玉真公主坚决要散去财产,辞掉公主的名号,前往安徽宣城修道。玄宗无奈,只能随她去了。

9.

李白被“赐金放还”后,对仕途彻底失去了兴趣,一心修仙求道。玉真公主喜欢前往名山求仙访道,李白也有相同的爱好,从李白的诗文里可以看出,玉真公主去过的名山,李白大都到访过。

当李白得知玉真公主在安徽敬亭山修炼时,也选择在敬亭山下的当涂县定居。他多次登上敬亭山,写下了流传千古的诗句: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很明显,李白之意不在山,他是意有所指,这指的当然就是玉真公主。

太白曾有诗曰:

尔佐宣州郡,守官清且闲。

常夸云月好,邀我敬亭山。

五落洞庭叶,三江游未还。

相思不可见,叹息损朱颜。

这里李白也是意有所指,诗的末尾处将他对玉真公主的相思之情溢于言表。

玉真公主是个向往自由生活、不喜欢受约束的人,所以她才会选择出家做女道士。李白则是个狂放不羁、嗜酒如命的人,他们之间虽有情意,但真要在一起却并不合适。

后来,玉真公主于七十多岁时去世,葬于敬亭山。李白也于同一年死于敬亭山下的当涂县。李白和玉真公主的一世情缘,就此划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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