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度过一生的方式

普通人的一生,怎样过才算成功?电影《黄昏的清兵卫》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

清兵卫是一个人的名字,因为每天一下班就赶回家,从不和同事去花天酒地,被同僚起了一个绰号“黄昏的清兵卫”。

该片曾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

电影开始的时候,所有同僚都说清兵卫很可怜,电影结尾的时候,他们又说清兵卫很不幸。但清兵卫和他的家人,并不这样认为。清兵卫按自己的方式,过完了一生,留给女儿和妻子无限温暖的回忆。

电影很安静,大部分时候,讲的全是细细碎碎的生活,但电影在日本上映的时候,有很多中年人,在影院里无声痛哭。


1、

在明治维新之前,日本的武士属于贵族阶层,但在同僚的眼里,低级武士井口清兵卫的生活是很苦的。

他有生病的妻子、痴呆的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女儿。因为收入太低微,妻子去世,卖了家传的武士宝刀才能办一场葬礼。

他的收入甚至不够维持基本的生活,只能下班后编虫笼卖了补贴家用。他不停地忙碌,忙到顾不上打理自己,以至身上散发出异味。

夜夜喝酒取乐的同僚都觉得清兵卫很可怜,但清兵卫却活得很从容,他告诉族中长辈,他的生活并不像他们所想那般难堪。他还会在路上稍稍驻足,观赏刚刚盛开的杜鹃。

每天晚上,他编虫笼的时候,两个女儿在旁边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他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清兵卫会问女儿,没有母亲会不会觉得寂寞,女儿告诉他,有父亲就不会寂寞。

他还和女儿一起吐槽无礼的亲戚,引来女儿阵阵欢笑。

在当时甚至现在的日本,很少有父亲能和女儿相处得这样温馨,他的女儿到老年还在怀念父亲的温暖。

在那个时代,人们普遍认为女孩子不用读书。10岁的大女儿在学习论语,她问:我学习缝纫,将来可制和服或浴衣,但读书又有什么用呢?

清兵卫很认真地告诉女儿:读书使你有思考的能力,不论世道如何转变,只要能思考,就能生存下去,这个道理放诸男女皆准。

正是因为有思考的能力,他才能在窘迫的生活中保持从容,让日子不慌不忙地过下去。

大伯要给清兵卫介绍续弦,告诉他,只要身体健康好生养就行了。清兵卫直接告诉大伯:请你别管我续弦一事了。他对女儿说,大伯的话太无礼了。

他不想为了解决生活的困境随随便便找一个人,他希望对方是一个能交谈的心灵相通的人。如果没有,他同样可以自己应付生活。


2、

看上去平庸又潦倒的清兵卫其实是一个隐藏的武术高手,他师出名门,刀法无人能及。影片里有两场打斗,都非常精彩。

他第一次暴露自己,是为了帮朋友饭沼和他的妹妹,饭沼的妹妹朋江因为丈夫酗酒并家暴离婚了,她的前夫是个高级武士,醉酒后来找饭沼的麻烦,清兵卫决定代替武功不行的饭沼和他决斗。

朋江是清兵卫藏在心底的青梅竹马,因为双方家境相差太远,这份感情从来没有被说破。现在两人都恢复了单身,朋江主动到清兵卫家帮助他做家务,陪伴和教育两个女儿。

清兵卫第一次在家里看到朋江的时候,有点慌乱,手足无措。他平时都很镇静,听到枪响,被无理长辈训斥,被同僚议论,被蕃主嫌弃,都能从容应对。只有面对朋江,他仿佛又变成了十几岁的青涩少年,面对心爱的女孩,不知所措。

演员演得非常好,瞬间的紧张和心底压抑的爱慕,表达得特别到位。

有朋江在,连痴呆的母亲都变得有趣。一家人其乐融融。朋江和清兵卫的两个女儿一起唱歌,两个偶尔看向对方。清兵卫有点紧张。朋江很温柔。

但当饭沼代表妹妹向清兵卫提亲的时候,清兵卫却拒绝了,因为“朋江来自俸禄400石的饭沼家,不会明白俸禄50石的穷武士的苦况。我死去的妻子只是来自俸禄150的平田家,到死仍不能接受身份的差别。我不要朋江小姐有这种烦恼。”

朋江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清兵卫家。

和朋江前夫的一战暴露了清兵卫的武功。后来蕃内第一高手余吾善右卫门因为蕃内政治斗争大开杀戒的时候,清兵卫被派去执行杀死余吾善的任务。如果任务成功,他的俸禄会提升。

在出发之前,清兵卫终于忍不住见了朋江,向她倾诉了心底的爱恋:“我一直在想你,想我小时候,做玩偶送给你时,就梦想能迎娶你。这个梦想,在我成亲后,在你嫁给甲田后,从未褪色。”

他问朋江完成任务后向她提亲她会应允吗,但朋江告诉他,她已经答应了别人的提亲。

清兵卫独自踏上了危险的杀死余吾善的路。

余吾善不仅武功高强,还善于攻心,清兵卫九死一生,因了一点运气杀死了余吾善,带着满身的伤回家。没想到,朋江一直在他家里等他归来。

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很多年之后,终于在一起了。美得像一场梦。


3、

幸福的婚姻只持续了三年,随着明治维新与戊辰战争的爆发,清兵卫在藩主和天皇之间的战争中死于炮火。后来所有的藩主都归顺了天皇,清兵卫的旧同僚与上司,大部分都在天皇治下名成利就,平步青云,他们都说:黄昏的清兵卫真是个不幸的男人。

看电影的时候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清兵卫,很清楚当时的形势,又有绝高的武功,为什么他既没有放弃武士的身份以躲避战争的伤害,也没有去江户谋一个更好的职位以获取更大的利益?

他和朋江其实都不太在乎武士的特权身份,他曾说,如果不当武士,当农民好了,朋江曾说,武士的生活全赖农民所赐。

后来才慢慢想明白,我还是在用功利的现代人的思维来权衡,而清兵卫,他是最后的真正的武士,武士精神里,忠诚是应有之义。

在去执行杀死余吾善的任务的时候,他曾对朋江说过:“我纵职位卑微,好歹是个武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以利益权衡,这是清兵卫朴素的坚持吧。

他不去谋求一个更高的职位,也是出于同一种坚持,武士是不会去千方百计钻营的。这是他和那些连爱情都在计算着得失的同僚们的最大区别。

导演用《黄昏的清兵卫》做片名,还有一个隐喻,就是武士精神和武士时代都已至黄昏。

刀法高明的有着武士风骨的清兵卫死了,死于炮火,而其他同僚,却还活着,平步青云。导演用这样的方法告诉我们,武士时代是真的逝去了。这是一部罗曼蒂克消亡史。

在影片的最后,已经步入晚年的小女儿在清兵卫和朋江的墓前祭拜,她的画外音是这样的:“常听到他们说,黄昏的清兵卫真是个不幸的男人。但我不是这样想,家父并非渴求功名的人,他绝不会自认为不幸的。他深爱自己的女儿,又得到美丽的朋江小姐的爱,他短暂的人生里充满着美好的回忆。”

正是这一点触动了那些痛哭的中年人吧,有多少人只想普普通通地活着,但是既没有温馨的生活,也没遇到美丽的朋江,而他们喜欢的清兵卫,死了。

黄昏的清兵卫的一生,可能是我最想讲的故事,他有高明的刀法,朴素的坚持,纯粹的生活,还有理想的爱情。这是一个普通人最好的一生,和功名利禄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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