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十八年了。那么多的夏天,那么多的假期,都用来做什么?一开始是谈着恋爱,在想念和等待中度过的。也用来读书,写分行的字,写长长的信。对于未来和人生有很多的遐想。听长风吹过老家房子的弄堂,一次次把红砖地板洗得发亮,直至它散发出凉意才肯罢休。蝉声里的夏天快乐而急促。
有了小家之后,假期也依然纯粹。闲来喝茶,聊天。时常有朋友造访,偶尔也炒几个菜小酒伺候。笑声朗朗,欢歌缭绕。后来有了孩子,假期自然是围绕着孩子转,在琐碎的生活里折腾,认真过日子。
十年过去,孩子长大了。开始觉得假期意味着,拥有长长的睡眠和闲闲的光阴。翻翻书,看看电影,或者洗衣做饭,带着她穿过长长的街去游泳馆游泳,也陪着她丁丁冬冬地弹琴,看着黑白琴键在她的手指下游走,聆听着那些美丽的音符,内心的幸福宁静而简单,仿佛永远只在一握之间。
近几年,几乎夏天都会出一趟远门,去看看远方的世界,是不是除了远,什么也没有?其实不然啊,“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游过三峡,看过海南的海,去过魂牵梦系的江南,也寻访过桂林山水。今年原本想带孩子去看世博,但又对那个人满为患的城市,望而怯步。这个夏天从上海归来的朋友感慨万千,上海真不是人去的地方。假期,原本寻的就是清凉。又何必往人堆里钻呢?
那么,不远游也行。近的地方走走,海边自是首选。傍晚时分,带着孩子去海边,在落日的余辉中,孩子们在沙滩上玩沙,不亦乐乎,大人们则是在徐徐凉风中吃海鲜喝啤酒。海水正在退潮,退到它抵足而居而眠的处所,退到我所不知的远。当潮水再次汹涌的时候,也许我们又在来的路上。谁让我们生活在得天独厚的海滨小镇呢?海是我们永远看不厌的风景,也承载着我们不曾老去的梦想。总以为在落日那边,有意念里的彼岸和花开。于是,有一种面向大海的豪情或婉约油然而生。是的,海叫人心胸开阔,思想也变得深邃辽远。
除了山山水水吃吃喝喝虚度年华外,也用来胡乱翻书。床头柜上,永远有着自己喜欢的书。新书和旧书,打开或来不及打开的,它们在一起,窃窃私语。随手抓一本,读或不读,翻动书页的声音有着诗意的气息。这两天打开的是《寂静的房子》。“寂静的房子,混乱的声音/隐藏的历史,忧伤的爱情。”也许正是书名,诱惑了我。其实,我已无所谓打开一本书,有无收获。阅读,已经成为一种生活姿态。在不断往家里搬书的过程里,这个小小的家日益有了一种特别的熟悉的况味。这是任何奢华也换不来的,你知。
吉田兼好《徒然草》。喜欢“徒然草”这几个字眼。 “人心是不待风吹而自落的花。以前的恋人,还记得她情深意切的话,但人已离我而去,形同路人。此种生离之痛,有甚于死别也。故见到染丝,有人会伤心;面对岔路,有人会哭泣。”也许到了这个夏天,到了这个本命年,才能确切体会其中的深意。用不着有更多的解释,几乎是一下子切中要害。时间果然会带走一切,连同那些一度无法放下的。
除了书,还有电影。不必像上班时那样,用被切得零碎的时间看一部心怡的影片。现在有大块的时间可以心无旁怠地观看。《再见,总有一天》。光子的那首诗,写得很美。第一行是——“人们必须随时做好说再见的准备”。她问他:“人死之前可以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想起曾经被爱,另一种则是想起曾经爱过。你属于哪一种?”他说:“我是不会死的。”答案是什么,也许要到那时候才知道了。爱或被爱,刻骨铭心的,都会回放镜头一样重现吧。想起席慕容说:年轻时,如果你爱上一个人,请一定要温柔地对他。到了那时,牙齿松动了,发丝飞雪,垂死之人,真的还会想起还会眷恋吗?是啊,这尘世终究叫人迷恋。
大言不惭地说,因为这个假期,更热爱教师这个职业。或者说,这个事业?好象有点虚伪了,哈哈。原本,夏天就是一个自我休整和成长的季节。我分明听到,时光河流的静谧流淌。都说是静水流深。而我,依然能在某一刻,悄然感受到它脉搏的有力跳动。
这一切,是那么恰到好处。不早不晚,我遇见了这样的自己。不再纠结,学着释然。开始对着自己浅笑盈盈,不再与自己争锋相对,亦不再觉得伤痕累累。由衷地说声:你好,夏天。
如果,浪掷光阴是对光阴最好的处置。那么,虚度又如何?徒然就徒然。它们不过是流沙,将流向无垠的旷野,流向永恒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