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方七日啊，世上已千年。
去了趟素可泰，差点儿改写了历史。
1
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很多人来这里找答案，只想“取经”，却不想“朝圣”。可这里偏偏没有“答案”，只有“参问”；没有“救赎”，只有“觉悟”：树下“叮”的一声，就悟好了。
废墟瓦砾，万物皆空。可能整个世界都在这里塌过。
空的让我不得不想，如果我不是我，而是一棵树，今天倒在这里，没人听见，没人知道，我就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认知里。也就等于不存在。
四下环顾，一个活物也没有，只有一只死乌鸦。也许死前唱过一支歌，但没人听到；我踢它一两下，它也不会有认知，也不会飞走，也不会给这个世界带来蝴蝶效应。
这小鸦是否存在过？是否唱过这支歌？
在这里，确实有可能“不被感知地存在”。
这里空，却很热闹。因为到处是它的影子。
在这里。
这里。
这里。
还有这里。
湿婆，佛陀，阿奴曼。
它们的目光，在人世间穿梭。经过庙堂，游过山寨村落，大街小巷。你看不见它，它把你看的一清二楚。包括心底最深的秘密。
它们在这里，又好像不在这里。几千年只是拈花微笑，等你来一步一莲花。
我和您生活在三维世界里，一个唯物的大笼子：万物只有光谱，没有颜色。
这里却有四、五、甚至六维，一个没有隔阂的唯心世界。Color is in the eyes of beholder，颜色存于你我眼中，没有我们，就没有颜色。
那些“人”之外的事情，在这里能拿的到，知的道，感的到，能起疑惑，能看到一个更完整的世界。
2
然而这些都不是我来的目的。
我来看一块石头。
我从小就对“石头”有极特殊的感情：天涯海角，是刻在石头上的；耶路撒冷也是石头砌的墙。如果有一天，这些文明都毁了，烧了，炸了，塌了，最后依然只剩下石头。
剩下那块石头里，会蹦出奇迹。
也许是大师兄，也许是圣经末章《启示录》里的七个小天使，轮流吹号角，吹出人世间的残酷真相：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
素可泰最重要的一块石头，现在就在我面前：
上面是一篇古泰文碑铭。
我掏出已经能识别甲骨文的Google人工智能翻译器，译出碑文：
“素可泰是美好的，水中有鱼，田中有米，皇帝不抽税。可交易大象，可买卖马匹，可交换金银。人民的面孔闪耀着神采。耕者有其田。”
这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啊。
不由得敬佩起这位兰甘杏王：战神，造字，外交，颁法典，引小乘佛教，颂平等正觉。终使国如其名：“幸福的黎明”。怪不得《元史》称之为敢木丁。
正啧啧，人像突然说话了：
“姑娘，我看你骨骼清奇，眼大嘴小，想必不是乱讲之人。既然你对这石头这么感兴趣，我就讲个故事给你听。”
我刚拔腿要跑，石像后突然走出位大叔：
“姑娘莫慌，我是导游…”
我停，他继续讲：
旁边这座小庙里，曾住着位长老，每天雷打不动地来研究这块石碑。
研究完了，就在铁片上写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后来游客多了，我就帮他翻译成英文，挂在树上。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读起来很像心灵鸡汤。
大叔摇摇头说没办法。
现在的人们，已经把信仰当做是一种负担，太累又麻烦，不如鸡汤来的快。《楞严经》和朋友圈，你喜欢刷哪个？佛陀和自拍，你喜欢晒哪个？
无奈，think different。长老遂创此“鸡汤禅”，在资讯爆炸时代，让天下没有难念的经。
去年长老圆寂。死前说了一句话：
“答案在右下角。”
我猜他的意思是：你们想要的答案，都在这块石碑的右下角。
只可惜这右下角，不知什么时候被磕掉了。
3
我把手里的石头攥的更紧了一些。
右下角就在我手里。
时间倒回两天，我捡了庙里一条土狗，起名小白。傍晚散步，小白突然焦躁，不停地在地上刨，直到刨出这块碎片。
直觉告诉我这碎片一定有故事，也许跟石碑有关。
等大叔走远，我掏出碎片拼在石碑右下角。
严丝合缝。
现在看来，它果然是想告诉我一个秘密。
我想起了牛顿老师。想起他多次提到的那个“翡翠石板”。
一共15块，发现于埃及吉萨金字塔深处。牛顿老师认为石板上刻的神秘文字，就是终极奥义，它们背后的信息等于整个宇宙的知识。
莫非东方版“宇宙终极奥秘”就在我手里？
我掏出Google翻译器扫过。碑文右下角浮现出几行字：
“永和河谷南岸，坤戒山林北麓，难河与滨河汇合处。”
是在描述几个地点。
4
我用Google Map找到了这几个地方。
它们都在附近，不过现在有的是鱼摊。
有的是杂货店。
有的是小饭馆。
所到每一处，居然都能在显眼的地方看到几个古泰文字。
我把找到的这些古文字母的拼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单词：
สี่สิบสาม
意思是：43。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长老所说的答案，就是43？
等一下。
问题呢？
这个答案的问题是什么？
没有问题的答案，算是答案吗？
5
当年，释迦摩尼一碗粥下肚，决定不苦行了，但也不乐行。他要独立思考，创造修行的第三种方法：“中道”。
于是找了一棵大树，坐下，开始冥想。
一口呼吸，一束日光，一缕清风，一声虫鸣，都能成为问题。冥想的结果，问题的答案，还是一口呼吸，一束日光，一缕清风，一声虫鸣。
终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叮”的一声，他就悟好了。
望着这个“43”，我也“叮”的一声，突然悟到了：
如果它是个没有问题的答案，那不也就是任何问题的答案？
有答案就是没答案。
如果“现在”，是过去的“果”和未来的“因”；如果我此刻能得到所有自然运动的“力”，知道宇宙中所有“存在”的位置；那整个宇宙，就能写成一条公式。
有了公式，一切有解：“未来”，无非就是“过去”在公式中的运算结果。
可现实世界中偏偏生出了量子力学，即使我们知晓了一切，公式算出的“未来”，都只是“概率”而已，不是答案。
您和我，一生殚精竭虑，搜集信息，寻找那个“43”。
找到了才发现没有问题。
而那个“43”，也许就是呼吸，走路，吃饭，睡觉，拈花，和微笑而已。
本故事纯属虚构。
摄影：肖小跑
故事：肖小跑
剪辑：肖小跑
客串：小白
致敬：《银河系漫游指南》（The Hitchhiker's Guide to the Galaxy）
书里“生命、宇宙以及任何事情的终极答案（Answer to the Ultimate Question of Life, The Universe, and Everything）”，是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