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28岁生了儿子，私生子。
栗子说，生了儿子她的人生就是完美的。
十五年过去了，栗子一定记得她说过的这句话。
不但记得，应该越来越多的回味这句话。
栗子从戒毒所回来，在某一刻，竟然期盼儿子死在戒毒所，永远不要再回来。
儿子的父亲姓什么名什么，大家都知道，栗子的家里人也知道。当年栗子固执地要生下这个孩子，没有少受家里人的责备和阻挠，但是栗子铁了心。
也许一切是命中注定。
儿子的父亲比栗子大14岁，他们认识的时候栗子才22岁，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
栗子是老家的神话。
小学时成绩一般，到了初中慢慢地成绩好一些，这已经有点反常，因为一般女孩子到了初中学习就开始吃力。
谁知，初三栗子学习很努力竟然考到了县城的重点高中。
要知道，能上县里的重点高中，一般第一年就能考上大学。
不出所料，栗子第一年就考到省城的财会学院。
神话啊。
这是解放以来，村子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还是个女娃娃。
为此，村子里放了电影表示庆祝，还给栗子奖励了100元。
这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农村是最最光荣的事情，全镇子的人都知道。
从此，栗子一家人出门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他是栗子公司最大的客户，几乎每个月都有业务往来，栗子当时是实习会计。在栗子公司里，大学生要有半年的实习时间才能够转正。
实习期间，由于师傅回家生孩子，栗子一个人担当起一个大公司的会计业务，经常要加班到很晚。
好多次，栗子在公司加班都会碰到他和栗子公司领导们饭后又回公司打牌。
慢慢地大家熟悉起来。
栗子工作干完了，他们喊着要走的栗子留下来玩会儿，正好是礼拜六，第二天又不上班，栗子也就坐在牌桌旁边。再说一起打牌的也有住一栋楼的张姐，一会儿回家也是个伴。
栗子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
他每次都有意喊着自己不知道打哪张牌了，抓耳挠腮，然后叫栗子帮他看。要不就说要去方便，让栗子帮他摸牌。
再后来，他请公司领导吃饭或是出去游玩也要叫上栗子，这种活动叫上会计也是理所当然。
饭局上栗子发现，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左撇子，也喜欢吃酸辣的味道，喜欢吃酸汤面。
然后，他以各种方式给栗子送礼物。
栗子家五个孩子，她从小没有过零花钱，在大学里，她也是班级里穿用最差的。
所以每次收到的礼物，栗子都会心动，无法拒绝，虽然曾经多次告诉自己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
比如，2000元的大商场购物卡，这相当于栗子当时半年的工资。
比如，安排好一切让栗子去旅游。
栗子也知道，他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会计身份，心里有恐慌又仿佛有期盼。
但是，旅游是跟团，什么都没有发生。
栗子24岁生日这天，收到了一大束红色的玫瑰花，花束里一张卡片和一张银行卡。
卡片上写着晚上吃饭的时间和地点，为了避免嫌疑让栗子自己打车过去。
其实当时栗子有一个男朋友，是别人介绍的，栗子没有完全看上，所以断断续续谈了有半年多了，两个人不温不火。
那个男孩子嘴巴笨，是车间工人，但是家庭条件很好，有一个妹妹也已经上班了，他父亲是工厂的中层领导，母亲也有工作，栗子父母特别满意。
巧的是，上个礼拜男孩子还对栗子说生日的时候要请栗子吃饭，问栗子要什么礼物。
结果生日前三天车间就派他去南京出差。
晚上栗子理所当然的去赴约了。
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栗子和他的恋情就在她24岁生日这个晚上正式开始了。
吃喝玩乐，送衣服送礼物，每周至少见面一次，栗子被这种从未想象过的奢靡生活弄得眼花缭乱，她从小穷怕了，一直都是过着物质匮乏的生活。
这一切让她有着上天堂的感觉，从未有过的幸福满足。
即使她非常明白，这个男人是有家室的，是不会离婚的，她的家里人也是不会同意她嫁给一个中年男人的，她也几乎没有想过不要走下去。
因为一切来得太容易了，四五百元的皮鞋，几千元的大衣，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自己刚上班1年多就能够实现的。
栗子是一心一意爱上了他。
怀孕后，栗子要生下这个孩子。
他答应栗子可以生孩子，也给栗子在县城买了房子，就是不能给栗子婚姻。
有钱，几乎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怀孕两个月，大医院开了证明，栗子有心脏病，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请病假两年。
在海南，栗子一心做好生孩子的准备。
钱，买通了栗子妈妈，来海南陪栗子生孩子。
栗子老家两个哥哥，都是他出钱盖了房子，栗子县城的房子160多平米，这是栗子妈妈做梦都不敢想要的东西。
栗子天天穿着裙子去海边，吹海风，听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闻花香，幸福得不敢相信又如此真实。
孩子剖腹产。因为太胖，生不出来。
一个月后回到县城，孩子还是不太爱动，睡醒了就木呆呆看着天花板，没有什么表情，倒是胃口很大，长得很快。
生产前，他来过一次海南，人很憔悴，说是工作很忙，只呆了两天，给栗子留了钱就走了。
孩子不到三个月的时候，他进了监狱。
庆幸的是，他帮栗子办好了领养孩子的手续。
然而栗子除了县城这一套房子，一无所有。
栗子在孩子半岁时，回到原来的单位上班，孩子让妈妈带回老家了。
纸包不住火。
老家的人都知道栗子的儿子是私生子。
都知道私生子的爸爸在监狱里。
栗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清醒过，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中。
工作也是经常出错，同事关系也越来越糟糕。
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
她开始迷恋打牌。
这样就不会经受失眠的煎熬。
栗子实在没有能力接孩子来身边上学，然而妈妈说孩子在学校就只会打架，长得很高大，脑子很笨，打人也没有轻重。
想着熬到初中毕业，去当兵吧，复员后还能安排个工作，不然呢。
可是初一没有上完，就被老家的中学开除了。
栗子只好托人，把儿子转到离单位稍远的县城中学，一个独身女人实在没有脸面当着同事的面带着个这么大的孩子。
栗子越来越害怕接到学校的通知，通知不是儿子交白卷了，就是和同学打架，损坏学校财物，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然而更难熬的还在后面。
栗子几次发现钱包里的钱好像变少了，她以为自己记错了，没太在意。
直到有一天，从银行拿完钱栗子急着回家给儿子做饭，没有时间回公司把钱放回保险柜。
第二天早上，到了公司她发现每一捆钱都有点松动，就开始数起来。
其实一看到松动，她隐隐约约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总共少了500元钱。
栗子立即去学校找儿子。
班主任说，儿子今天就没有来上学，他正准备课间给栗子打电话呢。
... ...
儿子进了少年戒毒所，栗子反而有种轻松感。
这15年，栗子活得太累了。
悔不当初，肠子都悔青了，这些词语都无法表达栗子这些年的心情。
栗子现在不打牌了，身体支撑不住，受不了熬夜。
栗子现在喝酒，喝白酒。
也就1两多白酒，栗子的脑袋就晕晕乎乎了，忘记眼前的烦恼，回味刚上班那几年被宠上天的日子，想着想着忍不住狂笑几声，然后又哭了。
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睡梦中，她15岁，考上了重点高中，每天在题海里辛苦而充实地遨游，她很穷，一直都很穷，但是她很自信，很踏实，很光荣，她是村子里的神话，考上了大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