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湾,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那是上天赐给我的天堂。
刘老太爷
太阳湾,只住着两家人。除了我们家,就是对面刘老太爷家,相距10分钟路程。
刘老太爷的真名,叫刘四起。只是一到冬天,他都穿着一件毛领大衣,双手放在兜里,一副太爷的模样,因此,大家又称呼他:“刘老太爷”。
这“刘老太爷”本来是在城里居住的。回到农村老家时,已经70岁了,本来和儿子住在一起,但因为那时刘四起被划为地主成份,为了和儿子划清界线,就搬到了太阳湾。一个人住在两间茅草屋里
第一次见到刘老太爷,我,只有三,四岁吧!当时正是黄昏,刘老太爷和父亲面对面站在院子里说话。我绕到父亲面前,仰着脸望着眼前的陌生人。只见他皮肤如土豆色,高高瘦瘦的,一身黑色衣服却完好,干净。
刘老太爷说:“我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娃娃也不来看看。”只听父亲说:“会过去的,没事,没事。”刘老太爷脸上就现悲戚之色。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才想起的。
有一年秋天,太阳落山时,我又看到刘老太爷从我家门前走过。那神情,很哀戚。头耷拉着,双眼无神,比起先前,他人更瘦了,背也显驼了,这时哥哥总要问一句:“刘四爷,挨打没?”“没有”刘四爷红着眼,看我们一眼,笑笑说“站高板凳”,然后,就赶紧走了。
刘老太爷被斗了三天,上面就下文件了,停止批斗。停止批斗那天,刘老太爷又像被打了鸡血,做了一份肉食,送到我家,说是感谢父亲的帮助,没让他挨打,他会记得这情谊。父亲推辞不受,刘老太爷就说:“看在邻居份上,也得收下,给孩子们吃,”又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父亲当年不愿意和我一起做生意,他的选择是对的。”说到爷爷,父亲不吭声了,刘老太爷趁机把肉放在屋中间的那张旧饭桌上,说“碗不用还了。”
停止批斗后,刘老太爷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
当刘老太爷的茅草屋因为无人居住,发霉的时候,哥哥和一群小伙伴就开始把那里当成日本人的雕堡,整日带领大家砸房顶,用秸秆做成的假机枪扫射,嘴里还喊着“冲啊,冲啊”,一群小伙伴就一齐向房顶甩石子。直到房顶砸出无数小洞,而这些,父母亲都不知道。
有一天,刘老太爷就找上门来了。
“范老五,我的房顶是不是你家娃娃砸的?你去看看嘛,我家里满屋子都是石头,床上,灶台上……”
父亲事先也不知道哥哥们砸房顶的事。答应先查一下。刘老太爷也没强求,说:“你把娃娃们招呼好,不要再砸我的房子就行了。”父亲再三保证后,客气地把刘老太爷送走了。
哥哥被父亲狠狠地训了一顿。但就是不承认砸了刘老太爷的房子。父亲问不出所以然,让哥哥找几个小伙伴去帮老太爷家清除石子。
几天后,刘老太爷再次拜访父亲后,就凭空消失了。
哥哥被刘老太爷暗中告了一状,心里很气愤,趁着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又纠结几个小伙伴报复了一次。他们砸房顶的时候,被我碰上,哥哥怕我告状,就给我带回来一块特别香的腊肉块。条件就是不能告诉父亲。
但我总怕被父亲发现,总有些担心。一个多月后,这些担心平白无辜地消失了。因为刘老太爷再也没有回来找过父亲。
有人说,他又去城里做买卖去了,在他批斗的时候,和他划清界线的儿子一家也去了。还有传得更神的,说他找了一个小老婆,是在舞厅里找到的。
父亲对这些传言,都一笑了之。
倒是刘老太爷那三间茅草屋,又被哥哥的那一群伙伴霸占了,整日里热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