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春祥
“双抢”记忆（一）
七月中旬的一天，受一位朋友之邀，到他在乡下开办的集“农事体验－－休闲娱乐”为一体的“农家乐”游玩。
七月流火，酷热难当。是日上午，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坐在车上向前望去，悬浮于车前水泥道路上面的空气，在烈日的照射下，泛起一轮轮明晃晃的白色光晕，道路两边的泥土也被火辣的阳光，蒸发得直冒热烟……
我们到达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刚刚下车，就有两个预想不到的场景映入我的眼帘，让我大吃一惊：
一块稻田里，金黄色的稻谷倒伏田间，几位游人戴着草帽，手中挥舞着一把刀口如锯齿形、底部较宽，依次渐窄、到顶部已变成尖形的弯型割谷所用的镰刀（我老家叫镰子），正在收割稻谷，他们的额头和脸上，豆大的汗水犹如雨水一般，有的顺着下巴尖，不断线地流淌下来，有的从额头上直接滴落到田间……
在旁边另一块水都被火热太阳“烧”得发烫的水田里，无规则地散布着一把把秧苗，几位美女正卷起裤管，赤脚弯腰，“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在炎炎烈日下，正用手拿着一把秧苗（我老家叫秧把），“笨拙”地分成一小撮一小撮，然后栽插泥中。
她们的前面，一排排翠绿色的秧苗，歪歪扭扭地站在水中，有的因未插牢实而泛起，杂乱地漂于水面。她们的衣服，已完全被汗水湿透，单薄的衣衫贴在后背上……
原来，这是有心的老板开辟的一个“农事劳作”体验项目，用于吸引游客。
烈日下，人们挥汗如雨，不惧苦累，栽秧、割谷交替进行，加班加点抢种抢收。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瞬间将我的思绪拉回到儿时的老家，那令人刻骨铭心的“双抢”时节……
我的老家在鄂西南紧靠长江北岸一个叫两美垸的秀丽村庄，那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堰塘密布，水源丰沛，光照充足，气候适宜，是同垅田地上接力种植“双季稻”（即一年中种植两季水稻，早稻和晚稻或二季稻）的绝佳地域。
那时候老家生产队的田地分布和种植结构，靠长江边的一半为沙地旱田，主要种植的农作物为麦子和棉花，而靠山边一半的土地则略带黏性，乡亲们将其辟为泥水田，种植的农作物主要是大麦、菜籽和水稻等。而水稻则是在同垅田地上接力种植两季－－早稻和晚稻。
人所共知，凡是种植双季稻谷的地方，当早稻成熟以后，乡亲们必须在较短时间内，既要将田里的早稻收获完毕，又要在刚刚收割完毕早稻的同一块田地里，立马进行“放水、耕田、赶耖、平板”等系列整理环节后，迅疾抢插上二季稻（获曰晚稻）。
整个这个过程，就是那令人“谈虎色变”、被老家的乡亲们常称为“忙死人、累死人”的“双抢”活动。
所谓“双抢”，其实就是夏粮抢收、秋粮抢种的简称。具体说，就是种植早稻和晚稻两季水稻的地方，农民在较短时间内，将早稻全部“抢”收完毕、晚稻秧苗全部“抢”插到位的系列劳动行为的总和。
“双抢”涉及的工序环节特多，特复杂。
先说“抢收”：它包括的环节有割谷、铺晒（就是暂时将刚割断的稻谷，随手就地转身平铺身后田里，初步晾晒，去掉水分）、捆谷（就是将暂时铺晒于田里的散稻谷连草带谷捆成一个个稻谷捆，便于运输回家）、挑草头（意即将捆好的稻谷捆挑回打谷场，也叫运输谷禾）、堆摞（就是将暂时来不及打场的稻谷捆堆摞到一起，成为谷剁，剁顶盖上稻草等物，防止下雨淋湿霉烂）、铺场（就是打场时将带草的稻谷均匀铺于打谷场）、碾压（就是用牛拉上石磙在铺着的稻谷草上不停地转圈走动，将稻谷碾压脱落稻草）、收场（就是将稻草捆成一捆一捆弄走，留下稻谷）、拢堆（就是将打场出来的稻谷收拢到一堆）、扬掀（就是借助自然风力，人工用掀板将刚打场出来尚含有许多杂质的稻谷，横着风向一板板向空中抛起，让风吹走杂质，留下稻谷）、扫扬（就是用长把竹扫帚将扬掀时被风吹出来的杂质清除，留下干净的稻谷）晾晒、入库、交售公粮等十余个。
再说“抢种”：“抢种”又分为两个步骤，一是整理田地，因为二季稻是插在刚收获过早稻的田里，所以必须经过多道工序的整理后，才能插秧，不能直接插在未经整理的早稻稻田里。
这个步骤包括放水（往田里灌水泡田，让田里的土变为泥，便于插秧）、耕田（翻耕田地，将原收割早稻时留下的稻草兜子压于土下，同时也是松土，为晚稻秧苗扎根奠基）、赶耖（铲高平低，平整田地，同时将田里的杂质清除）、施肥（为晚稻打底肥）、平板（进一步平整田地）等环节。这样平整过的田里就可以插秧了。
二是栽插秧苗。这个步骤相对简单一些，主要包括耲秧（拔秧苗）、挑秧把（将一把把秧苗从拔出地运往插栽地）、打秧把（将运输到插秧地的秧把一把把扔在适当位置，方便插秧人随手可拿）和插秧等环节。
“双抢”时，综上“抢收”和“抢种”所有环节的劳动任务都必须在7月中旬开始至8月立秋节前这20余天内完成。因为二季稻的季节非常强，超过节令，二季稻就会歉收甚至绝收，这是由季节、气候和二季稻的生命周期决定的。
常言说的好，“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二季稻晚插一天，就需晚十天成熟，如若插栽时超过节令，往往还没成熟就到打霜时节了，二季稻就会歉收或无收。那么，乡亲们今年关于二季稻的所有劳作，就算白费了。因此，人们毫无办法延时，更无法更改，只得顺应农事时节规律办事。
因此，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搞掂那么巨量的“双抢”任务，其完成难度和劳动强度可想而知。时间紧，任务重，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只有延长劳动时间，加班加点，苦干实干。因而每天劳动十几近二十个小时甚至更多，都是那段时间内乡亲们的常态。
而更要命的是“双抢”的季节，从每年的7月中旬开始到8月上旬立秋时基本结束，其间近二十余天时间，而这个时段正是一年中太阳最毒辣、天气最炽热、气温最高峰的时段。
天上烈日暴烤、地下热气蒸腾，人们在这种环境下，“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其劳累程度和辛苦程度，无需我用文字形容，大家用脚尖都能想到。
凡是参加过“双抢”的人，都把这段时日称为“炼狱般”的日子，我认为那是一点也不为过啊。
2019年8月18日于湖北襄阳
作者个性名片
作者： 彭春祥。网名：东南西北风，寓意春夏秋冬四季变化之风。春日东风习习，酷夏熏风清清，金秋禾风细细，严冬朔风咧咧。因为有了风，四季才变化；因为有了风，世界更美妙。
东南西北风，一只热爱文字的“九头鸟”，已有几十万字散落“平媒”和“网媒”。他的文字朴实、深情、纯洁，尤以细腻见长。他唯一的梦想，就是愿自己的文字，给您带去春季东风一样的温暖，夏季南风一样的清凉，秋季西风一样的舒爽，冬季北风一样的庄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