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灯的少年

我们的路上终究只剩下我,而你渐行渐远。

                                                              ——题记

在偏远的西部,一个贫穷的小县城,怎么贫穷呢?整个县城里,路灯屈指可数,还能亮起来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大概有三盏,一点儿不夸张,到了晚间,一片漆黑,可数的星灯像一叶扁舟孤寂的摇曳在沙海,一不小心就会湮灭在这里。坑坑洼洼的柏油马路,你切以为它就是月球表面都不为过,尽管如此,它仍在服役,因为财政实在拿不出钱来修补它的创伤,人们也已习惯了它的颠簸,巧妙的规避掉进坑洞的风险。

从县城投射出的一条条路连接着乡村,路上笔直且通天的白杨树是主题,整齐的切割着土地,农田归农田,道路归道路,一块块方阵井然有序。每个方阵里都会撑一颗巨大的核桃树伞,那模样像放大了数亿万倍的菜花头,向上舒展的枝枝丫丫,记录着它苍老的年岁。

其间的一条路一直通到了青青家所在的小村落,她每天都要从这条路上,和她的玩伴香香一起上学下学。

当学到两点之间线段最短时,她们开始第一次尝试探测新的归家的路线,毕竟条条大道通罗马在这错综阡陌的乡间是非常行的通的。一次次寻觅下来,她们发现了不少路线,有最近的,有最有趣的,有最安全的,有最远的……

春季时,她们喜欢从最远的一条路上走。那路上,两侧长满了桑树,采一捧桑仁,紫的个头小白的个头大,混杂着吞下,舒坦极了,只是不能多吃,容易流鼻血,那样就要穿帮了。顺手摘一把舒展肥嫩的桑叶给兄长,喂他们刚出生的蚕宝宝,一条条小小的个头,黢黑黢黑的,谁能想到吃了一阵桑叶就变的通体雪白了。

夏季就要走最曲折的,整条路的乘荫最好,前有巨大核桃树的枝丫交错,后有密实的白杨遮挡,一路凉风惬意。

秋天要走最有趣的路,一路果香肆意,随手可得。

冬天要走最短的路。因为西北风吹的最冷最干裂,时有暴雪没过小腿,尽管这样的日子不多,但冰封的路面走的久了,哪有不摔跤的,青青的腿上至今还留着那一次严重摔跤留下的后遗症,每逢降温,摔伤处就疼的要命。

可不管哪一条,这七八公里的路程,总是必须得迎着夜幕出门,带着星星回家的。黑灯瞎火的路上,若是没了伙伴着实吓的够呛。尤其是两侧黑洞洞的林子,仿佛随时有野兽或者恶人蹦将出来,吞掉这些小家伙。她们每天携手祈盼,也许是太过用力,得以感天动地。

那一年,财政大发慈悲,不仅修补拓宽了残缺的路,还安装上了一整条街区的路灯。远远看着,明晃晃的,柔和的黄色光晕,和眼中的五彩绚丽,使得整条路就像是天上的街市。

那条路变成了希望,她们每天清晨仍是天不亮就骑上小车出发,却不再自由散漫,他们有目标,去追那条霓虹般的路。

路灯的开关,是一个不迟到的信号,清晨九点一刻熄灯,如果在熄灯前赶到就不会迟到。在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到这一路的明亮,她们加快了蹬自行车的速度,由远及近,黑暗后退,光明扑面而来。

后来路灯是用来赶走孤独和恐惧的指引,它能把这些不安定分子驱赶,流放,直到那戈壁的边缘。

再后来这光就像是拥有了魔力,不问出处,唯有吸引,吸引着努力奋斗。常常会仰起头观望那抹别样的昏黄,温柔又惬意,看那影子被拉长,被虚幻,成三人对立,寄托上梦想。

这一路的指引陪伴着她们,直到高中结束,她们离开了这座小城,奔向各自的愿望,只是青青把那条璀璨的路灯扎在了前进的路上,但时间和距离终究抹平了些什么。

从忘记生日,到记不起爱好,从三五天一聊到按年计算……直到香香婚嫁,忘记了青青,青青愣怔了良久。

青青问:香香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最喜欢做什么吗?

香香答:有好多吧……

青青说:只有一件……追一条霓虹般的天路。

青青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我们已不是我们。最后仍报以微笑,嘴上说着原谅,可再也回不去了,那些年追灯的少年。

说好一起追灯的少年,你却早已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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