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怎么了？一直地难以入眠，又没想空间，也没想时间，就连一束花也很远很远，却真的睡不着。想想，还是睡吧，夜空高悬，尘世高悬，所有的，离我的眼睛，真的很远。刚到书简，以此开始我的旅程吧。
1
那么，你来自哪里？阿娜淄河的背上没有翅膀，但速度是一样的，所有的天使，他们最快时都是以光的速度穿行。阿娜淄河的眼睛很大，闪闪发光。他的嘴造型特殊，犹如一头怒吼着的雄狮，看上去却十分温和，也极其的好看。我不是不想回答他的问话，而是一时想不起来了。真的，这个时刻，我不知道我来自哪里。
我们所在的地方，茫茫苍苍的，到处是蓝色。我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但也不至于受不了。除了阿娜淄河，没有多余的天使，更没有多余的人。我也不知道咋就撞见了他，他的样子很迷人，近乎透明的脸上，泛着桃花的颜色。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弧形的刀样的东西，稍一晃动，就如风似的丝丝地响。那声音很好听，像抖动的笛音。
你来自哪里？阿娜淄河又问。我只好张开嘴，支支吾吾地。后来终于想起什么，我就笑了，说，我，好像离开了大地。阿娜淄河突然神采飞扬，愉快地说，大地，你是来自斑马系的大地？喔，不，你是来自古奥赛系的。我还是想不起来，我只记得大地。我还记得那些葱茏的植物。其他，我的思维一片混乱。
我想握握阿娜淄河的手，那手看上去那么白，看一眼就有些晕眩。我试图抓住他提着光刀的左手，是的，左手，可我刚要靠近，阿娜淄河就退开了，他好像察觉了我的小心思。阿娜淄河的身边有一些发光的物体，像我记忆里的树，明晃晃的。他朝前挪了挪，又张开了那张雄狮样的嘴巴。我听得懂他的每一个字音，他说，你像一只蜜蜂。
我没有摇头。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既然阿娜淄河说了，我就权且做一只蜜蜂。
跟我走吧。阿娜淄河说。我便身不由己地跟在他身后，慢慢摇摇地走。阿娜淄河走路的姿势很美，怎么看都脱离不了那种光的柔软与多变。走着走着，阿娜淄河掉过头来，又问我，你是古奥赛星系的，是吧？我嗫嚅着，摇摇头。
不是？你不是来自古奥赛的，那么你是斑马星系的了？我不明白阿娜淄河为什么要揪住这个话题不放。这时，有两个影子从我们身边划过，像两道靓丽的闪电。我有理由绕过这个话题了，我说，阿娜淄河，不，天使，刚才过去的是谁呀？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你这调皮的小东西。那么，我就告诉你吧，他们是汉斯和丢勒两位天使，也不知道他们咋会从这里路过。算了，管他呢，我们走吧。只是，要不要快一点呢？我摇摇头，说，就这样吧，这种速度挺好的，舒服而又惬意，眼睛也好受。我怕阿娜淄河再问我来自哪里，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起我是哪一个星系的，但我确定我是来自大地的。我一直都在回忆，在搜索，我也想弄清我的身份。虽然我明白我不是天使，可我毕竟也是有智慧的，我得表现出我的聪明来，免得这些天使笑话我。
我看见前面有一些暗黑，越来越大，里面像是有风吹出来，但听不见声响。阿娜淄河还在走，似乎啥也没看见。我见那暗黑越来越浓，就试探性地问，阿娜淄河，喔，不天使，那是什么呀，咋黑乎乎的？阿娜淄河早就知道有暗黑在我们前边，似乎不假思索就答道，你这小东西，你管那么多干啥，你只要注意不要进入就行了。这样的东西多着呢，又不是一个两个。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这是黑洞，连天使也不能进去的，进去就出不来了。要说这黑洞，还是有些可怕的，所有的光到了里面，就都消逝了。不过，只要绕开它，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的，它只不过是一些气息罢了，没啥好探究的。阿娜淄河说了这么多，我一句也没往心里去。我只是听到黑洞两个字，便专心致志地想，好像听说过这东西。对了，我终于想起来了，是在大地上听说过的，大地上有一种人，专门研究天体，是他们说的，他们说黑洞是吃光的，大得无边无际。难道我见到的就是它吗？这东西，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地大啊。
带着一些疑虑，我大胆地问，阿娜淄河，喔，不，天使，这是黑洞吗？阿娜淄河笑了，轻轻地转向我，张开那雄狮样的白皙的嘴说，黑洞？什么黑洞，它不是洞，不过是一些气息而已，它只是会消食光线，其他的，它并无能力。唉，小东西，还是走快些吧。我们就顺着黑洞的一侧走，一小会儿，阿娜淄河好像是等不及了，就大声说，我们走快点，小东西。之后就以光的速度飞行起来，拉着我的右手，嗖嗖嗖的，恍惚见什么也看不见。
这样飞行好多时间，大概相当于大地上三个小时左右，我们还在黑洞的侧边。也就是说，这黑洞看起来不大，实际上却真的大得很，我和阿娜淄河以光的速度跑了这么久，居然还没跑出它的长度。我的疑虑就又来了，大起声音问，阿娜淄河，喔，不，天使，这黑洞咋这么长啊，是不是会有星星在里面呢？阿娜淄河说，你这小东西，这么多问题。告诉你吧，里面没有星星，它只是一些气息。这么说吧，即使有星星误入里面，最后还是会出来的，它吃不掉星星。先就告诉你了，它只吃光。所以，我们不能进去，进去就出不来了，我们天使都是光造的，说到底还是光，所以千万不能进入黑洞，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但天使都是极其聪明的，自有黑洞以来，还没有任何一位天使被黑洞吞噬过呢。阿娜淄河说到这里，似乎很骄傲。
又飞行了大概是大地上的两三个钟点，我觉得有些口渴，就在阿娜淄河身后喊，歇歇吧，阿娜淄河天使，我口渴得很。阿娜淄河继续飞行，没听见一样。我只好再次地喊，歇歇吧，歇歇，阿娜淄河，我受不了了，我口渴得厉害。阿娜淄河慢慢减了速，直到停了下来，回头笑眯眯地瞧着我。你这小东西，是跑不动了吗？他说话的样子还是那么怡然，充满洁白和磁力，散布着光的劲道。
我点点头，长长地吁了口气，对着阿娜淄河说，阿娜淄河，喔，不，天使，我想喝水，我口渴了，渴得很。阿娜淄河就用左手顺着遥远处抓了一把，我看见一丝细细的光游离着，在他的手指间变成一根吸管，白亮亮的。阿娜淄河将那根极细的管子伸到我嘴边，我忙用嘴巴接住，稍一用力，一股甘冽的水就跑进嘴里，凉爽而又曼妙。喝了那么一点儿，我马上觉得神清气爽，像是有使不完的劲。我还想喝，阿娜淄河就把管子收了，只见他两手空空，什么也不再看见。我朝他笑笑，我想说真好喝，他先开口了。他问我，好喝吗，小东西？这是你第一次喝这样的水吧，它可是专门给天使喝的哟。我说，是的，阿娜淄河，喔，不，天使，我这是第一次喝到这么优美的水，它超过我喝过的所有能喝的东西。对了，阿娜淄河，喔，不，天使，我在大地上喝过椰子汁，就是把椰子打开，直接喝里面的液体，很好喝，但，说实话，好像也找不到刚才喝这水的感觉，没这种爽爽的滋味。阿娜淄河就开怀大笑，说，小东西，这算什么，以后你还会尝到好多好多优美无比的饮食呢。我的舌尖就伸缩了一下，口水在嘴里转了转，我感到馋涎欲滴。这样停了片刻，我们又开始行程，还是以光的速度。
阿娜淄河走得轻飘飘的，没有半点疲惫的样子，我的手被他死死地拉着，呼啦啦地随他飞行。多美啊，这种感觉。我说。阿娜淄河没说话，我看见他的远远的侧前面有一座紫色的像山样的东西，就尖起声音喊，那是啥呀，那么壮观？阿娜淄河开口了，说，那是一只姬蝶的翅膀，别管它，走我们的。
我不知道什么是姬蝶，就想弄明白，到了它的身边，就努起劲拉住阿娜淄河，一起停了下来。哇，真是太玄美了，这姬蝶的翅膀，真的就是一座完美的山峦，还开满了花朵，毛绒绒的点缀着那么多的艳紫的羽毛，还有鲜活的藤蔓伸出来，还有石头一样的物质安放在上面。我很惊奇，走过来走过去地瞧，阿娜淄河见了，就笑笑，说，你呀你，你这小东西，这有什么好瞧的，一只死掉的翅膀而已。我说，死掉的？阿娜淄河见我那么好奇，就理了理有些松散的发尖，用他磁力的声音说，这不过是一只姬蝶快死时挣掉的翅膀，你看它的峰顶上还有向西的残缺，说明这是它的左翅，右翅不知被它弄在什么地方呢。
正说话时，阿娜淄河的白净的衣服晃了一下，亮闪闪的。随后，一个泛绿的人影出现了，做着鬼脸，一对眼睛狡黠地转动着，拉住阿娜淄河的衣角不放。松开手，你这讨厌的东西，我早就不想看到你了，你给我滚回去吧。那一对眼睛油亮亮的，我看见他的手指细长，有些暗红，指甲像束火苗。他仍旧紧紧揪住阿娜淄河的衣角不松手，阿娜淄河用右手将那只晃荡着暗红的手打开了，狮子一样雄浑地对他说，你快给我滚，要不，我就得诅咒你了。那脸部泛绿的人就嘻嘻地笑了，说，天使啊，你又要赶我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你，你就容我多陪陪你嘛。天使还要说话，他就又嚷叫开来，天使啊，我晓得你又要说诅咒我了，哪有那么多诅咒啊，我晓得天使是不轻易诅咒精灵的，是不，阿娜淄河？
精灵？原来他就是精灵，难怪他的手是暗红的。但他也长的太像人了，在大地上，我曾无数次地听说过精灵，知道他们是用火造的，却没看见过。我眯着眼睛仔细地瞧，想看出他的火的模样，却还是只见他美丽的眼睛和狭长的面部轮廓，真的与大地上的人极为相像。我把眼睛朝向阿娜淄河，你，喔，不，天使，他，他是精灵？
阿娜淄河听见我的问话，就微笑起来。阿娜淄河说，小东西，你又要多嘴了。好吧，我就告诉你，他是精灵，既不是你的同类，也不是我的同类，他是至高无上的造物主用火造化的，他的祖先是诱惑者，喔，对了，是诱惑你们人类的呢。他却还算不错，没做过什么坏事，他叫伊丟勒。伊丟勒！我轻轻地说。没想到伊丟勒听见了，转身跑到我身边，飘飘忽忽地说，你是谁呀，你是在叫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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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就算我在叫你，你听见啦？我知道了这个泛绿的手指却有些暗红的家伙是精灵，就有些不屑。要知道，我是大地上的，虽然造物主只用泥土和水造化了我们，但造物主是最喜爱我们的，我在大地上时，时常和我的同伴一起，对着莽莽苍苍的天空说，造物的啊，求你指引我们，指引我的家人。对了，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是呀，我的家人呢，我何时远离了他们。一想起他们，我就难过了，心里夹满了各种滋味，酸的，甜的，麻的，辣的，苦的，涩的，怪味得很，似乎有泪要出来。我忙着避开阿娜淄河，也避开伊丟勒，将眼光放得很远很远，直到看见浓浓的一片灰暗。我知道那些灰暗是困呀困星系的颜色，我曾到过那里，那里的天使快乐而风趣，对我好上加好。我使劲地看，想辨出哪里有没有天使在巡查，却只是灰蒙蒙的，啥也辨不明白。但我好像看见了那座山，那座山上有蓝衣的蚂蚁，我曾将它们中的一只放在手心，它的样子迷人而又沉稳，蓝色的脚趾会发出白的光。唉，什么时候才又能去那儿？
你，你，你咋不再看我一眼。我正在眨眼，伊丟勒突然扯的一下我的手指，娇声娇气地对我说话。我有些愤怒，转身朝他大吼，你扯我干啥，你找死是不是，你这可恶的恶魔。
伊丟勒的嘴唇突然变白了，看得出心里的难受，他背过身去，没有回答我，好像十分沮丧。毕竟，他也是有情感的，他的喜怒哀乐如我一样，会让肌肤发红，也会让心莫名地痛。我觉得我有些过火，正想找个理由或者话题圆场，阿娜淄河就开口了。阿娜淄河说，你这小东西，你干嘛对他那样凶，你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待他吗，就像待我一样？
我听了，借机笑笑，对伊丟勒说，算了，你也不要难受了，也不要气我了，天使都这样说了，那我们就好好相处吧，我也不揭你的短了，要是你愿意，我们，就做朋友吧。
伊丟勒听了，忙着说，愿意愿意，我，我们做朋友，我们做朋友。边说，便围着阿娜淄河和我跳来跳去，看得出他很激动，也很高兴。这家伙，也不知多长时间就想与人类交朋友了。好吧，算他有缘，遇到了阿娜淄河，要不，怎么说我也不会与精灵做朋友的。
我还想再看看困呀困星系，正要放眼，阿娜淄河过来了，他拉起我的右手看看，说，别想困呀困星系了，我知道你还迷恋那座山，迷恋那些蚂蚁，可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呢，等以后，我陪你一起去那儿，去困呀困星系更好的地方。你也不要想你的家人了，他们，在大地上好好的，他们衣食无忧。
我惊呆了，不知道阿娜淄河是怎么晓得我心里的这些想法，这些天使，真的让人难以捉摸。但有一点我很高兴，他既然晓得我内心的想法，那他说我的家人很好，他们就一定真的很好。他们衣食无忧，这多么好啊，在大地上，有什么比衣食无忧更让人愉悦的呢？没有了。这让我感到踏实，并有了些许的快乐，我微笑了，朝阿娜淄河说，嗯嗯，听你的，我们走吧，去办我们要办的事。
无事的事。艾蒿叶的事。天空与大地的事。空灵之事多么难于捉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