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金庸小说《飞狐外传》中，有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叫程灵素，是毒手药王的关门弟子。
她不问江湖事，每天只顾弯着腰整理花草，日子过得寡淡，倒也怡然自得。
偏偏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喜欢行侠仗义的少年胡斐闯入了她的世界。
胡斐走上前，向她作了一揖，问道：“请问姑娘，上药王庄走哪一条路？”
她给胡斐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肌肤枯黄，脸有菜色，似乎终年吃不饱饭似的，头发也是又黄又稀，双肩如削，身材瘦小，显是穷村贫女，自幼便少了滋养”。
她唯一长得好看的，就只有眼睛，“一双眼睛明亮之极，眼珠黑得像漆，这么一抬头，登时精光四射”。
这一年，她16岁。
02
胡斐原本只是想问个路，得到的却是这样一句回答：“你到那边粪池去装小半桶粪，到溪里加满清水，给我把这块花浇一浇。”
因为有求于人，胡斐依言倒粪加水，耐心浇灌那些色作深蓝、形状像是一只只鞋子的花朵，来回两趟便将地里的蓝花尽数浇了。
这时夕阳已落到山坳，金光反照，射在一大片蓝花之上，辉煌灿烂，甚是华美。胡斐忍不住赞道：“这些花真是好看！”
程灵素拔起两棵蓝花，向他掷去：“你说这花好看，就送你两棵。”
就是这样的一次邂逅，程灵素那颗不问世事的少女心，就像那些蓝色的花朵，悄然盛开了。
再次相遇，程灵素得知胡斐一直把那两朵花带在身上，已经枯萎了也没扔，心里很是高兴。
她对胡斐说：“我这蓝花是新试出来的品种，总算承蒙不弃，没在半路上丢掉。”
胡斐笑着说：“这花颜色娇艳，很是好看。”
她有了小情绪：“幸亏这蓝花好看，倘若不美，你便把它抛了，是不是？”
胡斐一时不知所对，只说：“唔……就算不美，是你送的，我又浇过它，也不会随便抛了。”
但是胡斐心中却想：“倘若这蓝花果真十分丑陋，我会不会仍藏在身边？是否幸亏花美，这才救了我和钟大哥的性命？”
03
不美，是程灵素的原罪。
她甚至不及那朵花，得不到胡斐的怜惜。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要向胡斐表达爱意，胡斐却提出要和她结为兄妹。
她爱胡斐，却没有开口的机会，只能在八拜的时候，多磕两个头。
最后，为了救胡斐，她不顾一切为他啜毒，赔上了性命。
弥留之际，她慢慢站起身来，柔情无限地瞧着胡斐，从药囊中取出两种药粉，替他敷在手背，又取出一粒黄色药丸，塞在他口中。
她低声说：“我师父说中了这三种剧毒，无药可治，因为他只道世上没有一个医生，肯不要自己的性命来救活病人。大哥，他不知我……我会待你这样……”
从《飞狐外传》到《雪山飞狐》，胡斐继续行侠仗义，又遇上袁紫衣和苗若兰，从少年长成青年，留了一部络腮胡子。不知道有没有那样一个时刻，他会想起为救他而殒命的程灵素？
当年，程灵素为他化妆成虬髯大汉，他说：“二妹，我这模样儿挺美啊，日后我真的便留上这么一部大胡子。”
她想说“只怕你心上人未必答应”，但话到口边，终于忍住了。
04
另一个和程灵素同样痴情，却也只能和心上人结拜的女子，是《神雕侠侣》里的程英。
乱石阵和金轮法王大战，杨过被打成重伤，眼看阵法要破就快丢了性命，程英及时出手相救。
杨过在昏迷中误把她当成小龙女，一把抱住了她。这一抱，让她又羞又急，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杨过苦苦哀求。
程英心软了，任凭杨过抱她，只是柔声提醒：“我不是你姑姑。”
从那一刻开始，她对杨过的好感正式升级为喜欢，从那一刻开始，她的心里住进了一个“杨大哥”。
可是，程英终究是个斯文温雅，殷勤周至的女子。不似陆无双那么刁钻活泼，更不似郭芙那么骄肆自恣。
纵然是喜欢杨过，知道他心里有别人，就不再轻易表露心迹，而是把如水的深情藏了起来。
05
杨过受伤期间，程英照顾他的起居饮食。把饭菜端到他床上，服侍他吃饭。竹筷陶碗，虽是粗器，却都是全新的。
她总是不动声色地花费一番心思，把那些平常的青菜豆腐，鸡蛋小鱼，烹饪得甚是鲜美。
她和杨过交谈，三分慈和中带着三分敬重，总是风淡云轻地将自己的心事一掩而过，安慰他说：“等伤势好了，便去寻你姑姑。”
杨过说小龙女是天下第一的美人，要是换成郭芙或陆无双，定会生出醋意讥刺他几句。程英却是顺着他说：“定是这样，她不但美貌，待你更是好得不得了。”
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她只能在纸上反复书写“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如此克制的深情和冷静，让人敬佩。
她心细如发，能察觉杨过对小龙女对郭芙的一切情谊，当然也知道她和杨过之间所有的不可能。
她明白这是一场暗恋，但还是甘愿“一见杨过误终身”。
06
最后，杨过看到小龙女刻在崖边的“十六年之约”，决定服食断肠草，并要和她们结为兄妹。
陆无双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哭了出来，程英心中有酸楚，却只字不提。
杨过离开的时候，陆无双一怔，对着她说：“他……他终于去了。”
陆无双发足奔到山巅，四下遥望，她随后跟至。两人极目远眺，惟见云山茫茫，哪有杨过的人影？
陆无双心中大痛，哽咽着说：“你说他……他到哪里去啦？咱们日后……日后还能见到他么？”
她安慰说：“三妹，你瞧这些白云聚了又聚，散了又散，人生离合，亦复如斯。你又何必烦恼？”
她话虽如此说，却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07
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前面四种，是生理上的痛苦；后面四种，是精神上的痛苦。
而这“求不得”，是指原本渴求的东西，不能靠近，只能远远观望，甚至看都看不到。可你还是一厢情愿，独自欢喜，欲罢不能。
你爱的那个人，身穿铠甲，手持利刃，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心里不知道在想谁。你一次次把心脏迎上去，刀刀见血，欲哭无泪。
亦或是，你觉得自己配不上喜欢的那个人。就像彼此站在下雨的屋檐下，你不能上前说一句“一起走吧”，因为你连伞都没有。
相爱一场，后来败给时间没能走下去，倒也不负相遇。根本没有机会开始，却是比曾经拥有还要痛苦百倍。
08
有时候我们爱一个人，就像是长了口腔溃疡，明明知道会疼，还是忍不住去舔一舔。
但林夕也说了，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富士山，你可以看到它，但是不能搬走它。移动一座富士山唯一的方法，是你自己走过去。爱情也如此，逛过就已经足够。
你喜欢花，不能保证它开不败；你喜欢风，不能让它停下来；你喜欢云，不能让它永远罩着你；你喜欢海，不能去跳海；你喜欢一个人，不能如愿跟他一辈子在一起。
如果你没有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想让后来出场的人走进你的生命里，就得彻底告别过去，忘掉那个求而不得的人。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忘记旧的才是对新的忠诚。
浅喜如苍狗，深爱如长风，挥别错的才能与对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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