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年烟花特别多

1997年,在我的印象里记忆很深。想起来,就会冒出两部片子,一个就叫《去年烟花特别多》是个沉闷的艺术片,是跟闷骚文艺的摇滚青年焦猪一起看的,在他破烂发臭,满是烟头的出租屋里。我早已经记不清具体情节是什么了,按道理,这个片子应该是在“今年”1998年看的,但这个名字实在太莫名伤感了,似乎让这模糊的记忆停留在了1997,因为那年香港回归,烟花绚烂。

还有一部其实也挺无趣的,叫《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干了什么?》,是一部青春恐怖片,我一直记得这个有趣的长名字,讲一群美国年轻人被虐杀的故事,最后一段雨中高潮戏让我心惊动魄,汗毛直竖。但,具体和谁一起看的,还是自己看的,我已经忘记了,或许就是和一群人男男女女莺莺燕燕一起看的。片子里的“去年”是“1996年”。

其实,不管是哪一年,那时我都是青春年少,高瘦光头,年轻气盛,斜叼着一支“长沙”甩手甩脚地走在小河城学院,而我的大学时代就是个无趣而漫长的青春恐怖片,就像片子里的乐队里乱了鼓点,才矫情放纵,破烂寝室的香烟啤酒,足球场上挥霍恣意,还夹杂些避孕套荷尔蒙乱飞什么的香艳时刻。

至于我的1997年最高潮的部分,还是要从我住的地方开始讲。

我整个大一都住在男生宿舍一楼,106寝室,住了金刚(金强),菊花(路波),阿乙(陈义)我们四个。住在一楼当然有很多好处,比如不用爬楼,可以隔着阳台外的围栏和妹子们聊天,甚至因为我们106寝室就在楼梯口,人来人往吵吵闹闹,但也方便做生意。那次,头脑灵活的阿乙还在宿舍门口摆起了地摊,卖起了当时很俏的《体坛周报》,每份报纸他能挣一元钱。那时,所有的人都羡慕我们住在一楼的楼梯处。

住一楼,接电话也很方便,当时没有手机,男生宿舍也没有安电话,如果你要打电话,只有走到外面去,到电话亭打ip电话。如果你要接电话,只有拜托宿舍楼外的西门餐馆的老板了,他喊一次电话,两元钱。如果你住一楼,你几乎不会错过任何妹子找你的电话。

不过,住一楼也有更多不方便,一楼潮湿,吵闹,视野不好,更过分的是,楼上还经常掉东西下来,甚至扔东西下来,破的水瓶,塑料袋,瓜子花生壳,啤酒瓶,有时候,半夜还有人在阳台外屙尿,簌簌地往下飙。一大早起来,我们106寝室外的水泥地上一股子尿骚味。传说中的,“在你头顶上拉屎拉尿”,就是我们住一楼的感受。为了这个,我们和楼上的哈卵们吵过架,也打过架,宿管科的老师和师兄们也调解过,可是,当时没监控,谁管得着啊。作为大一新生的我们只是希望早一天能搬到楼上去住,也往楼下扔扔东西,屙屙尿,好欺负下住在一楼的新生。我们太天真了,没想到还有更严重的。

那天的事故来得很没有征兆。当时期末了,我们忙于复习准备考试,从图书馆回宿舍都比较晚了。

我们几个刚走进宿舍大门的时候,就看见四五个人抬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出来了。还有七八个看热闹的,其中隔壁宿舍的阿鲁也在其中。我连忙抓住了他,问道:“怎么了,这谁啊。”

阿鲁惊魂未定的样子:“妈的,冯叔啊。”

冯叔是我们的辅导员,戴眼镜,喜欢诗歌。

“冯叔,冯叔怎么了?”

阿鲁说:“被砸了,不晓得楼上那个哈卵扔了个啤酒瓶子,刚好砸在冯叔的脑壳上,当时就开了花。”

原来是冯叔来宿舍检查卫生和安全排查,这样的工作他每个星期要做一次。一般他是从101寝室开始的,检查到109的时候,出了状况。他很生气那宿舍的卫生很差,要他们用扫把拖把给打扫干净,一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和他吵了起来,一生气把手里的扫把扔出了阳台,冯叔气急败坏地要他去捡,他不捡,然后,冯叔就冲了出去,刚到外面的水泥地,“嗖”的一声,楼上就扔下了啤酒瓶子,当时冯叔脑壳就开了花,倒在地上。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冯叔抬了回了寝室,想到要找肇事者的时候,那还有人?于是,大家又七手八脚地把冯叔往校医院送。

楼上的师兄乱扔东西,终于出事了,被砸的还是个辅导员老师,我们又悲又喜。悲的是冯叔,喜的是肯定会整顿了。果然,第二天,宿管科的老师出了通知,贴得到处都是,宿管科的老师和师兄还挨个上门通知,禁止朝一楼水泥地上扔任何东西了,一旦发现立即记过。

冯叔受了伤,还是工伤,关系和我们还蛮不错,我们也应该去看看。第二天我就代表二班去校医院看他了,我必须去,因为我当时是班级的生活委员。

校医院在学校的东南角,一个小山坡旁,上面种满了香樟树,因为是后山,学生无事很少来。校医院的正门对着学校的主街,背靠着树林,前面是就诊区,后面是住院区。我提着用班费买来的水果和牛奶,穿过了就诊区,整个楼道里发出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过道的犄角旮旯有些斑驳掉漆,潮湿发霉,感觉像是走在一个七八十年代清凉的医院。

我去医院的时候是在晚饭后,其实大学以来,我很少来校医院,军训的时候送过中暑的男同学,生理期的女同学,就再没踏进校医院半步。我沿着病房一个一个的找,病房里的病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学生病人在输液或者发呆,偶尔也有个把白发的老人闲坐在床边。我走了一圈,寻思着这要是还找不到冯叔,我只有在病房走廊里喊了。

终于走到尽头一个独立病房,透过门上面的窗户才看见了戴着眼镜的冯叔头部包扎成粽子样子,躺在床上,几个中年人模样的站在他病床旁,叽叽呱呱地指指点点。这几个人没一个我认识的,既不是外语系的领导,也不是宿管科的老师,看感觉反而有点像是干后勤保卫工作的。

我没急着进去,站在窗户边,隔着玻璃看,冯叔一脸笑得稀烂,对着这几个中年人,像个十世的奴才。我呆站在门外,我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什么。

没多久这帮中年男人就一一跟冯叔握手道别,他们出来的时候,我装作是病人家属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几个中年男人瞥了我一眼,没说话,走了。

我转脸看看病房里冯叔,他又恢复了落落寡欢的标准诗人落寞的神情,幽幽地看着窗外。

我抬步走了进去,“冯叔,我代表二班同学来看看你,不错啊,还是一人独间啊。”我打趣他,“怎么弄得像个粽子?”

他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愣愣地看着我,“啊,阿基?”

“还好吗?冯叔。”我边说边将手里的水果牛奶放在床头柜上。那上面已经有一盒牛奶和水果了,不晓得是不是刚才那些大叔送的。

过了一会儿,冯叔才悠悠叹道:“你看我这样,能好吗?”

我看他没好气的样子,只想笑,又不敢惹他,于是转身从对面的床边抽过来一张椅子坐下。我身边就是窗台,故作地看着窗外的樟树林,“嗯,空气不错,适合疗养。”然后,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刚才那帮大叔是什么人?”

冯叔说:“后勤部的,我姐夫引来的。”

“嚯,还真有这么个关系人物,冯叔你真要去后勤部了。”说完,我看了看冯叔。

冯叔没说话,眼睛还是悠悠地看着窗外,鼻子哼了声。我不知道冯叔在想些什么。我随着他的视线,朝窗外看去,我忽然想到了之前看过的那部恐怖片《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干了什么》,讲的是发生在小镇里连环杀手的故事,其中有个场景跟面前这个挺相似的,然后会有个穿着雨衣手拿鱼钩的家伙,从窗口窜进来,杀人...

“阿基,有没有…?”

“啊。”我没听清,没回神过来,不晓得,冯叔跟我说了什么话。

“你娘的,有没有烟?”他竖起两根手指,贴在嘴唇上,猥琐地晃动了两下,示意我。

我笑了笑,“你确定能抽?”

冯叔骂道:“有就给,少罗嗦。”

我嘿嘿一乐,从裤兜里摸烟,递给冯叔一支,然后给他点上。冯叔示意我把窗户全部打开,保持通风,然后,我们两个就不说话,吞云吐雾起来。

在禁烟的地方做坏事,有着格外的刺激感,连香烟的劲也大了很多。

“该吃药了。”一个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年轻护士推门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个药盘子。

我们两个赶忙把手里的烟藏了起来。可烟味是藏不住的。

“又抽烟了,那么的,冯老师,讲不听,是不是?”这个护士嗔怪道,她讲的是地道的小河城话。

冯叔忙把香烟在床头戳熄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然后,将烟头扔出了窗外,又做作地用手掌在空气里扇了扇。

“是不是你给他的?”美女护士转脸过来问起了我,她看样子比我大两三岁的样子,估计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毕业生。

我不晓得如何回答她,只有冲着她傻笑。

“脑壳受伤了,还抽烟,伤怎么能好?”护士姐姐给冯叔送了药,让他服下。

我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她长得有点像关之琳。她好像也看见我了,我连忙把头扭了过去。

她接着给冯叔打针,冯叔涎着脸,问:“吃饭了吗?”

“没了。”护士姐姐拔了针头,收拾了下,说:“等会就吃。”

看到她转身要走,我连忙搭讪,“护士姐姐,冯老师什么时候能好啊?”

她转脸看我,然后又看看冯叔,说:“这我可不知道,得问主治医生。”

说完,她走了出去,我才啧啧地说:“哎,身材不错哦,长得也乖。”我接着逗冯叔,“嘿嘿。难怪你不想出院。”

冯叔仰天长叹,看着天花板,“不晓得人家看的上我不?”

我却激动了,“啊,你还真想泡她,她叫什么名字?”

冯叔这时才瞪眼看我,“滚,管你卵事。”

我嘿嘿一乐,不再说话。这时,外面已经完全黑了,空气潮湿而闷,像是在憋着一场大雨。窗外的树林里还有只不知名的鸟在没头没脑的怪叫着,不知道是不是里面隐藏着个雨衣鱼钩杀手。我转脸过来的时候,瞥见窗台下摆着一把红色的雨伞,还有一双女式的拖鞋,边问:“冯叔,这是谁的?”

冯叔说:“鬼晓得,来的时候,就摆在这里的,估计是前一个病人的。总不会是护士的。”

我还呆呆地看着那红色雨伞,不知怎么,想到了前女友苏雅也有这样的一把。

冯叔忽然问:“考试考得怎么样?”

我说:“还行吧,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冯叔说:“卵儿,老子是关心你。”

我说:“你放心,拿不了奖学金,也不至于会挂科。”

“还有几门课,没考?”

“两三门吧。”

他撇撇嘴,说:“你卵儿能过关就行,拿奖学金是苏雅的事。”

听到她提到苏雅,我气不打一出来,“拿奖学金,那是你侄女,牛逼。”

“哈卵,分了手,成了仇人,提都不让提,”过了一会儿,他又神秘地说:“不过,我听说,苏雅和他兵哥哥男友分手了。”

想也没想,我接了一句:“关我卵事,你好好养伤,顺手泡上那个大屁股护士,才要紧。”

我又问他:“还想抽烟不?”

他说:“晚饭都没吃,抽什么烟。”

“没吃,早说啊,我去帮你买。”

他没理会我:“你晓得,我是那么伤的?”

我觉得奇怪:“你不是去捡扫把,被楼上扔的啤酒瓶砸的吗?”这时,窗外开始有些风声了,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他说:“我想喝点水,你给我茶杯里续点水。”

我起身给他杯子里加水。

冯叔接着说:“你晓得是谁扔的吗?”

“我他妈的,怎么晓得,老子又不是福尔摩斯。”我递给他水。

“我晓得,我晓得是那个?”冯叔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是那个?”

冯叔喝了一大口后,梗着脖子说:“李明江。”

我怔住了:“李明江是哪个?”

冯叔说:“哈卵哦,就是水哥,保卫处的。”

“你是不是胡思乱想的,别人跟你有仇,就要害你。”我说,“你有没有什么证据?”

他不说话了,陷入了沉思,受了伤的冯叔更像是个哲人了。

这时,门又开了,走了一个女伢。我以为又是刚才那个“关之琳”护士。

冯叔却激动了,“小雅,你来了。”

我日,竟然是四班的苏雅,她手里提着一个盒饭。她看到我,也微微一惊,有些尴尬。

冯叔却猴急地抢过苏雅手里的盒饭,慌忙打开,“还真是排骨饭,谢谢小雅。”

我说:“你还没吃饭啊?”

冯叔抬头看我:“是啊,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还没吃吗?要不要分你一半。”

我说:“吃你的吧,我吃过了。”

冯叔低头继续吃饭,我们三个都沉默了。

我刚想找借口告辞,冯叔却扒了几口后抬起头来,“等会你去哪儿?”

我说:“还能去哪儿,去图书馆自习啊,后天就是最后两门课考试了。

冯叔说:“你不去教室看仪式吗?”

我说:“什么仪式?”

冯叔说:“你这什么政治意识,香港回归交接仪式啊,也难怪,你烂儿的。”

我这才明白是现场直播,学校特意在几个阶梯教室开了大电视机,以满足学生的爱国热情。我摇摇头,“不去,没意思。”

这时,苏雅说话了,“冯叔,没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我长舒一气,冯叔却说:“天都黑了,让阿基送送你吧。”

我说,“这朗朗明月,青青校园,还要人送,这是哪国的大公主啊。”

“不用。”苏雅白了我一眼,“不敢劳他大驾。”

冯叔推了把我,“阿基,你送送,从医院出去,有段路没路灯,挺黑的。最近不是闹变态吗?”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最近有个猥琐大叔四处骚扰女生,手脚还快,专门袭击单身走路的。很多人说是做工的民工,也有人说是校外窜进来的。这时,苏雅也有些迟疑了,然后她转身走了出去。冯叔连忙示意我,跟上去。

我无奈,笑了笑,嘴唇张了张,无声地对冯叔说了句:“拜拜,哈卵!”

回学生宿舍,只有一条路,穿过主街道的路口,过了一片风雨湖边的竹林,然后走过篮球场,就到了。苏雅走得很快,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夏夜的校园里。

路上空无一人,已经是八点了,几乎所有学生都在挤在阶梯大教室里,看现场直播。主路旁远远的隔着风雨湖。我走在苏雅后面十多米处,而苏雅也放慢了脚步,似乎希望我追上去,我却有些犹豫,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我又想到了以前那些在风雨湖边缠绵的夜晚...

还没走过风雨湖,前面忽然就出现了两三个人,我也觉得奇怪,再一看,竟然是水哥他们保安巡逻的。

“哎,水哥。”

水哥也没想到是我,自从那天开着抽粪车在路上遇见之后,我们就没怎么见过,“怎么了,泡妞啊,电视也不看?”

“你不也是没看。”说着,我就递了一支烟。

他接了烟,叹了口气,“莫讲了,轮到我值班了。”水哥色眯眯地回头看着苏雅,然后转过脸,努努嘴,“你马子?”

我脸一红,幸亏是我背着路灯,“没,班上同学,刚从医院看老师出来。送他回去,最近不是有个变态什么的?哎,那个变态的家伙,你们抓走了没有?”

水哥却没理会我,“老师住院了?是那个姓冯的吧,挨了活该。”

“你也晓得?”我故意说了,“我听人讲,是你搞的鬼。”

水哥往地上淬了口口水,说:“你娘,我有那本事?他不是被宿舍楼哪个哈卵扔的东西给砸了的,还帮我出了口气。”

和水哥他们告了别,转过身,才发现苏雅早就不见了。这下我着急起来,往前紧跑了两步,停下来,再看了看四周,黑黢黢地,连风声虫鸣也没有,苏雅像是消失在空气里一样。

我忽然又觉得自己好笑,肯定这女伢嫌弃我和水哥抽烟聊天的鬼样子,早他妈走了。我悻悻地朝前面的竹林走去,管她娘的,穿过竹林就是篮球场了。

我刚走进了竹林,一股子潮湿的霉味钻进鼻子,脚底下还有些潮潮地,有些打滑。不知道怎的,我又想到了刚才在校医院想到的那个恐怖片来了。我忍不住东张四望,不会有个变态专门袭击男生吧,这时,前面一个黑影从脚底下窜出来了,“金斯堡”,就是那只在青年公寓的流浪猫,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刚一晃神,忽然一个人影大叫一声,从黑暗处跳了出来。我吓了一跳,蹬蹬瞪往后推了三步,然后,脚底下一滑,一个屁股蹲,坐到在地。面前的这个黑影人却哈哈大笑起来。我日,是苏雅这个哈卵。

“搞什么卵?”我大骂,连忙慌里慌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哈哈哈。”苏雅笑得直不起腰,像是看到世上最笨的小丑。

我拍了拍脏兮兮的手,说:“我日,哈卵,好玩是不是?”

“哈哈哈,看你刚才那个鬼样子,吓尿了吧。”苏雅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是是是,被你的鬼样子吓尿了。”我不再理会她,甩开她,径自朝前走去。

苏雅从后面追了过来,“开玩笑不起啊。光头阿基也会怕鬼。”

我一口气走出了树林,到了篮球场边有灯处,才停了下来,这时苏雅已经跟了上来,“还真生气了。你去哪儿?”

“去哪儿?去图书馆啊。”

“哎呀,三好学生啊。”她在后面还不依不饶地,“你不去教室看电视吗?”

我刚想答她,这时黑暗处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口哨声,然后就是几个男的哄笑声,我循声望去,黑暗处,有三三两两个小流氓样子的人坐在篮球架下抽着烟,明显是在挑衅我们。

我顿时火就炸了,气呼呼地走了过去,近了一看,原来是水哥的同事“小水”,就是搬桌椅那晚的那小子。他们三四个人光着上身,蹲坐在水泥台阶上,放着七八瓶啤酒。

“搞什么,小水,泡个妞,你也吹口哨。”

“哎呀,阿基,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小水说。

我回头看了看苏雅,她并没有像刚才那样一走了之,而是远远地看着我们。

我本想回头就走的,忽然我想到了冯叔与水哥的过节,我问:“最近水哥是不是和人结仇了,你有没有听说他要报复哪个人?”

小水一听,笑了,“这老小子不想干了,他要报复的人多了。”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朝苏雅走去。

苏雅问:“他们是谁?”

我说:“没什么,保卫处的弟兄。”

苏雅说:“什么痞子,你都认识。”

我刚想刻薄她几句,她却抢着说:“我听说,晚上州委团结广场有烟火放,八点半的样子,要不要爬去后山兔儿岩去看看。”

我愣住了,“啊,去那儿啊,黑灯瞎火的。”以前我和她去过那里,那是后山的一块天然的观景大岩石,视野极佳,整个校园和附近的州委大院都尽收眼底。

“去不去?”

“去。”不知道怎的,我答应了。

去兔儿岩并不远,只是山坡小路有些难走,大晚上的一路竟然还有好几对卿卿我我的情侣,看来他们的爱情也是大过国家大事的。

还没有走到的时候,山下的烟花已经在空中炸开了,苏雅着急起来了,叫喊着朝上面跑去,我跟着跑起。我们一边跑,一边看,像是追逐一只时隐时现的风筝。终于,站在岩石上,眼前一片开阔,耳边都是山风,可惜山下的州委广场已经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了。我们两个都沉默不说话。我们都以为要停了,结果,烟花又冲了上来,又是炫丽的爆炸声,苏雅抱着肩膀,她觉得有些冷了。我呆呆地看着她,烟花把她的脸照得忽明忽暗的,我忍不住了,一把把她搂了过来,她挣扎着要甩开我,我一犹豫,她就像只小兽一样,从陷阱中挣脱了。我没有再勉强,只是呆呆地看着山下的烟火…

后来,我回到宿舍的时候,还没有零点,寝室里空无一人,我走到了阳台上,点着了一支烟,遥想着香港的交接仪式,电视里是领导人和外国领导人,电视外是金刚,阿乙他们几个哈卵...可是,刚才在后山的情形又钻进了我的脑海,我像以前那样吻了苏雅,还像以前一样还边吻边摸了她的胸,苏雅也热情地回应着我,我们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老房子着火似的激情崩发...后来,我没有问苏雅是不是和她的兵哥哥分手了。我问不出来。

如果分了,我算是夺回旧爱,破镜重圆吗?如果没分,我是不是也像她的那个混蛋兵哥哥一样,成了第三者?我答不出来。我甚至想,最好他们没分,这样让那混蛋兵哥哥也戴个绿帽子。

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出神,像是度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不晓得过了多久,黑暗处,“哗哗”地走来一堆人,我才像是从梦中醒过来,想起来,看“回归仪式”的学生回来了,今晚是回归之夜,苏雅和我也回归了。

关于那一夜,大岩石上的热吻并不是那一夜的最高潮,而是在男生们看完回归仪式的之后的夜晚。

一开始,跟往常一样是楼上扔下来两三啤酒瓶子砸在水泥地上。还有人敢顶风作案,我们106的几个人都没有想到。再然后,有人扔了个破的热水瓶,听到热水瓶掉地上声音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这次想到是楼上的毕业生扔的,他们不要了...

金刚忍不住跑出去骂了几句娘,楼上的人谁会理他。回应他的就是更多的瓶子,玻璃瓶,牙刷,破书本,内裤...楼上不管是不是毕业生,都在往下扔东西了,烂的桌椅板凳,点着了报纸,书籍,旧衣物,甚至烂棉絮...整个男生楼已经疯了,有的人哭,有的人在叫,还有在大声唱歌的,几乎所有人都在大呼小叫地鬼哭狼嚎。

当然,这个时候我们就期盼着保安和宿管科的老师来制止,他们只是远远地握着手电筒,三三两两地抽着烟,看着,像是等着一个抽风的病人消耗完所有的精力,他们再收拾残局。

男生楼这边的动静影响到了女生那边,远远地开始听到有整个寝室的女生点着蜡烛在集体合唱,声音悠悠地传了过来,金刚用资深的口气说,这也是小河城学院的传统毕业生的节目“喊楼”,闹闹摔摔就结束了。

果然,十多分钟后,楼上没什么可扔的垃圾东西了,开始有人扔“水包”了,所谓“水包”就是用塑料袋放满水,然后扔下来,炸在水泥地里,啪啪啪…

后来,我们看着实在无趣,就锁了阳台门,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听到有垃圾车,打扫卫生的声音,当我们洗漱刷牙的时候,整个坪场已经干干净净,焕然一新,像是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那年烟火特别多,那一晚的喊楼,那山腰上的亲吻,一切都像是一个crush,像是我和苏雅短暂而热烈的初恋,在这感情中,几乎放大了我所有的情感,爱恋,嫉妒,憎恶,烦躁,勇气和颓废...所有的情绪都冲向夜空,点燃爆炸,像是那一夜绚烂的烟花。

(嗯,待续...假如觉得我写得差,也请不要抱怨,更不要觉得打赏浪费了两块钱,譬如在地铁口你打赏给一个弹吉他的人,你也不会抱怨他的演奏太糟糕的。是不是这样吧?最后,喜欢听故事,偶尔写故事,故事里的我,不是本宝宝。问问题,要打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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