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已是傍晚。行李搬到房间,妈妈开始准备晚饭,我便走到院子里看看。记忆里这院子大小倒没变过,可院子里的树从梧桐树变成了桃树、杏树。厕所旁那棵野生的椿树不知什么时候已被砍掉,现如今又有一棵不知名的野树自在地长着。
家里的房子是2000年新建的,门楼也多次拆了建,建了修。直到前几年才最终建好,朱红色的铁门,一进门楼便是用瓷砖拼贴的家和万事兴的图案。
院子里右边依旧是堆积着废旧的塑料瓶还有孩子们的玩具,左边便是一桃树,一杏树,还有两棵白玉兰,一棵桂花树。四四方方的院子,四四方方的天空,我儿时经常望着头顶的一片天坐在院子里发呆。
孩子们在房间玩着玩具,我在院子里望着头顶的一片天发着呆。此时的天空仿佛与儿时的天空没什么不同,却又是如此的不同。
“小静,吃饭啦。”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
“哎,今晚吃什么啊。”我寻声拉开厨房门帘。
“吃个馒头,就个西瓜。”
“没有稀饭?”
农村里对于吃的东西,总是没那么讲究。早上就是馒头、菜、稀饭,中午基本就是面条,天冷时汤面,天热时捞面,晚上依旧是馒头、菜、稀饭。稀饭呢,就是水烧开的时候,倒入用面粉和冷水搅拌好的面糊,然后滚三次,就好了。稀饭用家乡话来说又叫“糊肚”。小时候“hu du“的念着,从来也没想过这两个字究竟应该怎么写。
“糊肚”这两个字也是我自己揣测出来的,“糊”取面糊的“糊”应是没问题,“du”这个音到底该取哪个字,我想了很久,应是肚子的“肚”。因为这稀饭,半锅水,只有半碗面粉,舀起来清汤寡水,也只能糊弄糊弄肚子了。
闹饥荒的时候,估计多一碗水可以活一个人,少一搓面粉,可以死一群人。
百度一下,果真是这两个字。意思嘛,也果真是糊弄肚子之意而来。
儿时,大人经常会开玩笑地问孩童:“今晚喝什么汤啊?”孩童发音尚不清楚,便含糊不清地答道:“hu tu。”这时大人便会轻轻地在孩童头上敲一下:“糊肚,糊肚,越喝越糊涂。”
儿时的我也不爱喝着稀饭,夏天渴了喝水即可,咕咚一瓢凉水下去,嘴一抹,继续去玩了,也不用麻烦喝那糊肚。饿了,喝它好像也不顶用。基本每次都是,玩累了,傍晚回到家,在妈妈的强迫端起碗一口气喝了,把碗砰地往桌子上一放,眼睛还带着怨气瞟一眼妈妈。
如今,却越发喜欢这“糊肚”。在外地,想满足下自己的食欲,却总觉得煮这稀饭不合时宜,于是只好作罢。每次回娘家,竟是要喝上两碗。
记得第一次煮稀饭,从面缸里舀了一碗面粉,一边加水一边拿筷子搅,累得手都算了,上层黏糊糊的面糊,下层干干的面粉。那晚上的稀饭里面全是面疙瘩。
妈妈煮稀饭,三两下便搅好了面糊,水一开,面糊倒进去,勺子搅拌起来,水滚三次,稀饭里没有面疙瘩,舀起来水和面完全交融,清澈流畅。
姥姥煮稀饭的技术就更高了,水开的时候,直接用手捏起面粉,一边用勺子搅动一边把面粉撒进去,根本不事先搅好面糊。
看着那清澈流畅的稀饭,我总也学不会,不是太稀就是太稠,有时还有会有面疙瘩。于是经常自己琢磨,到底是哪里不对。水、面,如此简单的二物,要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却是件不容易的事儿。
究其根本,就是一个“度”的问题,水多少,面多少,才能不稀不稠,舀起来刚刚好,喝起来刚刚好。
而我琢磨了这么久,30多岁的时候,才明白这人生“刚刚好”是多美好的一种状态。不贪不痴,不执著,不迷恋,物质刚刚好,心思刚刚好。清澈流畅。
犹如这碗“糊肚”。清澈地可以看得清自己的心,糊涂地可以少去揣摩别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