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

        半年后,当我带着全副家当出现在深圳街头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夜色中我卸下身上的行李,倚在共享单车旁等待着,正望着周围的高楼大厦发呆的时候,终于迎来了手机没电的阿文,她一身运动装扮,远远地朝我喊了一声“毛毛!”。这声熟悉的呼唤仿佛把我拉回半年前的那个下午,我们相约在上海的江苏路口,只不过那一次,是我在地铁口等的她。

        这相似的场景,却已是全然不同的两种心境,幸而我们一见面,还是那个熟悉的感觉,在调侃完对方“又瘦了”“又胖了”之后,我们开始说起自己的近况,一开口,我们便说:“生活真的好艰难噢。”,然后相视大笑,接着便是一路叽叽喳喳聊个不停,什么长途跋涉的劳累,都被我抛到脑后了。

        回到她住的公寓,我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话题从租房开始,然后是工作近况、行业发展、个人发展与选择……这些话题其实我们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聊过,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在饭堂里一边宵夜一边争执,而如今,大概因为各自都有了更加丰富而苦逼的工作和生活的经历,我发现,我们的共识变多了,或者说,我们都没有当初那么执拗了,更加懂得尊重不同的观点和选择,这大概是我们初入社会学到的第一堂课。

        收拾完东西,我们躺在沙发上,开始吐槽各自苦逼的经历。“我日夜颠倒肠胃都不好了。”“别说了我也是,每天基本就吃两顿饭。”“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啊。”“哈哈哈哈是啊。”……

        隔天,我们一起坐上了回广州的大巴,在广州地铁口分别的时候,阿文突然来了句“毛毛,我真的感觉,我们其实好像不久前才见,但其实已经过去半年了。”“我也是这种感觉!”“好啦再见啦!”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而我也刷卡进了地铁。一个人安静下来,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有一些朋友,就是这样的感觉吧,平常不怎么联系,但其实不是因为感情淡的关系,而是那份情一直就在,不需要额外特别地去维持,只要见面,一切如故。

        回到广州,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中午去见我哥,一见面,他拿着我身上的行李,我们去吃了个饭,他问我:

        “为什么不坚持到年后?”

        “我觉得,当断则断吧。”

        “好吧。”

        可能我在他心中一直就是那么任性的一个人吧,他心中或许有很多疑问,但是已不再追问什么了。

        晚上,来到表姐家,一种回到家的感觉更加强烈。她把她自己的房子完全按照她的喜好去布置,现在风格更加明显了,墙上到处是她自己画的装饰画,她种的小植物整齐地排在阳台上,淡绿色的沙发旁有着墨色的书桌与实木书架,书架上是满满的书。

        这十分稀松平常的一切,却让我很感慨,半年前的我,是完全不会有这样的感觉的,那时的我,只想出去,我想跑远一点,远离家人的羁绊,去过上自己心目中的自由的生活。而仅仅半年,我心态的转变之大让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如今的我,总觉得有一种沧桑的漂泊感。

        其实半年的时间真的不长,要说自己经历了什么,说出来估计也没人能够理解,大概会被说成矫情,这半年里,对于世间情分变得更加敏感,且容易被感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看着路人一家大小其乐融融出来逛街也会觉得感动,而收到实习生塞给我的糖果和巧克力更是会觉得受之有愧……大概由于自己体验过生活之艰难,对于囿于其中的人更加觉得不易,对人对事更加感激,对每个努力生活的人多了很多的敬意。

        睡觉前,我跟表姐说,自己可能活不成大家想要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走到我房间看着我,半开玩笑地说:“没事啦,你还年轻呢!”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是安慰一个走错路的小孩的,但我想表达的只是,我可能会活得更忠于内心。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思考,因为父母会觉得,如果我当初不去就好了,但是我自己却一点儿也没有后悔,因为人生真的没有对错之分,关于个人选择,没有什么走错路的说法。我也感谢我这半年,认识了许多真诚善良的朋友,见识了生活的不同模样。

        人生很短,这个世纪中后期,大约就是我人生的尽头了,想到这个,人生追求就一点一点明晰起来了,“这一生该怎样度过?”也有了一些答案,而“成功与否”“平庸与否”不应该成为评判我的标准。

    好啦,以此告别我毕业后的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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