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几年来总是在做同一个梦，梦到一个小女孩的脸，梦到一个嘴巴里满是血的小女孩的脸。

他只记得小女孩的脸，尤其是那双大大的眼睛，眼睛透露些恐惧，但大部分是冷淡，冷淡地看着梦中的他。

他起床，刷牙，看着干净的镜子中精神的脸。

似乎有点陌生，可能是很久没照过镜子了吧，他是那样忙。

洗脸，水滴洒在干净的镜子上，顺着镜子滑下来，在镜子上留在长长的印子，

然后干涸，像梦中小女孩脸上的血一样。

他今天要去参加一个聚会，是什么聚会，他记不清了。

因为他的备忘录里只写了2020年3月4日去清苑小区参加聚会，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添加的，估计是很久之前，但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因为那句的结尾有一个枫叶的符号。

他喜欢枫叶，尤其是秋天的，绚烂而绝望的美。

--02--

他终于明白了小女孩的嘴里为什么都是血，他这次看到了一些小锤子被一些稚嫩的手抓着，一下，一下地敲着小女孩的牙。

这是几年来，梦中的情境头一次向前推进。他想，这次聚会也许真的很重要。那个小女孩是他认识的人吗？

他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象，那张脸在梦中非常清晰，可他找不到能够跟那张脸对应的名字。

是他的司机把他叫醒的，他不喜欢自己开车。司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叫醒他，告诉他到清苑小区了。他和他的司机只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所以他的状态如何，不关司机的事。

他来到清苑小区才觉得有点奇怪，哪有聚会开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区？红砖房子，到处都是开锁、清洗油烟机的广告。但他还是走了进去，聚会也许很重要，可能与他的梦有关。

他看见有指示牌，才确定自己没有来错地方。指示牌上说，“2000届毕业生聚会”，按时间推算，是他小学同学的同学会。那个小女孩会是他的小学同学吗？

“欸，你来了呀。”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或者说是女人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向他问好。

说实话，他有点厌恶这种感觉，这个举动对他而言明显太过亲密。但他也只是淡淡的笑笑，不动声色地脱离被那个女人束缚的手臂，然后伸出手与女人握手，“你好，女士。”然后，推脱着离开。

女人迟疑地与他握了手，似乎因为他的举动而困惑。但最后也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他往里边走着，不少人和他打招呼，他都不怎么认识。不管是名字还是脸他都不认识，但是也礼貌地回应对方，“你好，好久不见了”“对，过了那么久，印象都模糊了”“是吗？这是我们班主任的家吗，怪不得”。

他每次都用这些话回应不同的人，因为他们说的话也都差不多。而他们都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急着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泄露给他。

他试图寻找他在梦中梦到的那个女孩子的脸。很可惜，他看不到。

也许，是他错了。这个聚会和他的梦没有关系？

老师出来了，他还记得老师，果然，人到一定年纪就不会再怎么变了。只有小孩子，才有无限的可能性。哪怕在外貌上也是，他又想起了那个小女孩。

老师似乎是一下子就看到了他，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老人眼中依次闪过吃惊和羞愧。他的老师那没有被耷拉的眼皮盖住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缩小，然后很快地从他的身上移开，不再看他。

他从来就擅长分析别人的心理，一种天赐的能力，或者说是后天锻炼出来的？

不管怎么样，他的能力告诉他，他的老师认为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并且不是因为作为学生的他做了什么事，而是因为作为老师的对方做了什么事。

--03--

沾满血的、带着些许像柳絮一样的肉的牙齿在水管下被一颗颗地清晰干净，然后被一只肉肉的小手放在水池边，在阳光下显得那样刺眼。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很平静。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只是在认真地清洗着一些自己喜欢的白色小石子一般。

忽然，那只手抓起所有的被清洗干净的牙齿，然后摔向肮脏的镜子。他看向镜子，然后发现镜子上是他的脸。

“你怎么样了？”

“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低血糖吧，那么瘦。” “真是麻烦，和小时候一样麻烦。”

“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你们女人真的麻烦。”

“真的没事儿吗？脸都白了，还出了好多汗。”

“还是那么虚伪，那么会装”。

他终于醒了，他看见三个女人站在他左边，两个男人站在他右边。然后在往外边就是一堆刚跟他打过招呼的人，至于他的老师就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么多人。

他觉得这个场景莫名熟悉，那个女孩，他想。

他站起来，说自己没事儿，然后简单打过招呼就先走了。

自己显然不该在那儿呆着，不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还因为他觉得自己离开可能会保护到某个人，也许是那个女孩儿。

他不想那么早回去，于是就随便逛逛。

在街上让他觉得有安全感，没有人注意到他，满街都是陌生人，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根本不会关注到他。

--04--

他看到一家医院，专门的看牙的医院。

他想起他的牙从小就很差，而且有趣的是，他的乳牙掉了之后，就没有长过新牙了。他曾一直引以为傲，这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不是很值得骄傲吗？

等等，牙。那个女孩儿的牙。

他想冲回去，回到同学会那里。

过马路的时候，他冲过去，引起司机的谩骂，“都是能当妈的人了，还这么……”

他也许该是她？

--the end--

以梦为基，自由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