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野心下的夺路狂奔 ——丰臣秀吉与万历朝鲜战争

明神宗,朱翊钧

万里朝鲜战争在明朝历史上的官方称呼,是“壬辰倭乱”,在明朝官方的理解中,这场战争完全是狂妄的小日本这个蕞尔小邦,夜郎自大,不自量力,蚍蜉撼树的作死行为。

当然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却又是两说了。

中国和日本在历史上有过四次战争的记录,到目前为止的记录是中国三比一血虐日本。这四次战争分别是唐日白江口海战,明日万历朝鲜战争,甲午清日战争,还有抗日战争。这四次战争基本都是由日本先挑起的,表面上来看这四次战争的起因都只是源于日本的狂妄无知,狼子野心,妄图以区区岛国之力吞并中华,但在真正的历史上这四次中日战争有着很大的不同。


唐日白江口之战

唐日白江口海战发生时,李唐王朝正值唐太宗李世民在位,这李世民不用说啦!猛人一个,而且这个时候唐朝开国没多久,正是国力春秋鼎盛之时,而当时的日本虽然已经形成国家,但生产力水平还停留在奴隶时代,和大唐比起来都已经存在代差了,只是当时日本人自己确实不知道和唐王朝能有这么大的实力差距,在信息完全不对称的情况下,错估双方实力,以为自己能打得过大唐,于是毫不犹豫滴选择了开战。结果当然不用说,白江口海战一役,日本几乎全军覆没,日本军队直接被拍的死死的,于是此役彻底把日本打服了,从此之后日本消停了好几百年,并且在战争之后马上开始疯狂的向大唐学习,同时开始了著名的“大化改新”,从此步入封建社会进入了著名的“平安京时代”,这个时候的日本又老实又听话结结实实的消停了许久。

甲午海战和侵华战争都是日本处心积虑,而且都认为能打赢的情况下打的,且日本确实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实力,能够有很大的可能打赢这场这场战争,虽然这两场战争对后世的影响不好评价,但是这两场战争爆发却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当时有许多学者预见到了这场战争,中日必有一战成了很多学者的共识。所以这两场战争能发生也挺好理解,并没有超出常人的理解。

只有明朝万历年间的日明战争的发生最让人费解,虽然万历年间大明朝已经江河日下。但虎倒架不到,虽然有倭寇之乱吧,但是个正常人恐怕都知道大明王朝的虎须不是小日本这个弹丸之国能够捋起的。


丰臣秀吉据说长得像猴子

关于万历朝鲜战争,我们先来看看一份简历:

姓名:丰成秀吉,别名:木下秀吉,平秀吉(想办法混的亲戚就为了蹭“平”这个姓氏)

性别:男(这个好像是废话?)

出生:1536(疑似,据说是因为长的像猴所以说他是猴年生的)

逝世:1598(活了62岁在那个年代算长寿了,而且相比出生年月,死期倒是很清楚嘛)

生平事迹:

1536—1555年,1536年出生于尾张(日本古地名,现名古屋一带)家庭出身,八辈贫农,小时候家里穷,真是爹死的早,和继父关系又不好于是十几岁就离家出走,这个时间段的主要工作是打杂,也就是所谓的仆役。

1355—1360年,回到老家尾张国,跟着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每次看到这个名字我总觉得是第六天才当上魔王的意思)混,主要职务是足轻(步兵)。

1560——1582年,跟着信长打天下(这个666),主要身份是家臣。

1582——1591年,本能寺之变信长GG,丰臣秀吉甩开信长自己单干,最后形式上统一了日本。

1592——1598年,撸起袖子干朝鲜,然后活活把自己气死,日本被万年老忍者德川家康接手(中国历史上比这位还能忍的估计也就司马懿,熬死了曹家三代人,曹操、曹丕、曹睿)

可以说秀吉的一生是波澜壮阔的一生是可劲折腾的一生,和我们可爱的大明王朝的朱重八兄弟一样,有一颗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心,人生信条都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他用生命诠释了什么叫做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对于丰成秀吉发动日明战争的原因,现在诸多学者众说纷纭,有的人说是丰成秀吉野心太大,妄图吞并中国,这话说的也没错,丰成秀吉肯定是有吞并中国的野心的,但是丰成秀吉能够从一介布衣,做到全日本的最高执政官——关白。可以说这人肯定有野心,但肯定不是脑残。如果不是有绝对充分的理由仅仅是野心大的话,丰成秀吉在心里想想就好了,没必要这么折腾,是个正常的人估计都不会做出这种事。

很多学者认为,秀吉发动朝鲜战争的原因,是为了打通中日、中朝因宁波争贡事件、三浦之乱而断绝的贸易线路,秀吉所在的战国时代日本町人(商人)已经有了较大的影响力,出现了许多豪强集团,而此时由于宁波争贡事件后,大明和朝鲜关闭了传统的朝贡贸易,从而引发了嘉靖年间的倭寇之乱。同时在日本结束战国时代以后,这些豪商积极寻求海外贸易积极推动了中日之间的战争。

马伯庸在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说这只是一个次要的问题,或者说搂草打兔子——捎带着,从日本的全国格局来看,日本毕竟还不是成熟的商业社会,主要的商业区,只集中在长崎、博多等几个重要港口,日本在16世纪还只是一个彻底的农业国家。整个国家的经济结构还是基于农业社会条件下的传统社会,至于进步到和英国一样为了商业贸易利益而发动一场战争还远远不可能。

简单来说,当时的日本其实商品经济十分薄弱,最直接的例证就是当时日本连货币都没办法铸造,在日本的市场上主要流通的是金、银、以及明朝的铜钱。而日本本土铸造的铜钱由于本身技术的问题,质量极其不过关,大家都不爱用,毕竟你也不想家里的钱用着用着就尸骨无存碎成一地铜渣了吧。由于铜钱质量的问题,在中日之间长期的海上贸易主要是走私的一个主要项目就是铜钱,走私的海商将大明的铜钱贩运到日本再换回不成比例的黄金。换句话说如果大明有这个商业意识的话是完全可以直接收日本铸币税的。所以日本其实不是一个商业发达的商业国家,贸易利益肯定不是开战的主要原因,也只能是捎带上的。

读历史出现了不合常理的地方往往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因为那一定是有我们作为旁观者难以想象的原因,万历朝鲜战争也是这样。

如果说丰成秀吉决定日本和大明开战,就像蚂蚁向大象开战,那么一定不是因为他想这么做,而是因为他不得不这么做。

从丰成秀吉出仕织田家开始,几十年过去了,过去那些眼高于顶的大名,所谓名门旺族全都拜服在秀吉的脚下,我们的太阁大人成功完成了一出完美的屌丝逆袭,到现在秀吉的发家故事还是日本acg界的重要素材。

丰臣氏成了日本列岛的“天下人”,但这天下人倒有些名不副实,秀吉的天下倒有点像抗战前东北易帜后的蒋介石的地位,形式上是获得了统一,但还他娘的军阀林立,尴尬的不得了,他的地盘一半是靠打下来的,那当然是说一不二,说啥是啥,吃油条买两根,想蘸白糖蘸白糖想蘸红糖蘸红糖,但还有一半是谈下来的,这些地方名义上还归你管,但实际上你说话不见得有地头蛇好使,象德川家、上衫家、毛利家都是著名的大名,实力雄厚不说还不咋听话,秀吉楞是拿他们一点脾气没有,见了面还得客客气气的。

就这帮人的地盘你秀吉是动不了的,就算动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就比如秀吉为了限制家康给他换领地,却不得不让出更加丰腴的土地。所以实际上日本的地盘其实大部分都是听调不听宣的尴尬处境。

大凡是这种草根出身的统治者,心理大多神经质加自卑倾向严重,破坏欲,控制欲都极强。典型的如朱元璋同志,说自己是布衣天子说了一辈子,但要有哪位阁下敢在他眼前说这句话话,对不起,准保你脑袋搬家。丰臣秀吉也是一样,战国时代的日本门第观念极重甚至与中国的魏晋时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像秀吉这种屌丝,就算有布武天下的资本但还是想混进贵族还是差点事儿。

日本有四大姓氏,源,平,橘,藤原,各地的大名基本都是这四姓的后代,什么织田信长,上杉谦信,武藤信玄,等等,大名之间交往往往先把族谱摆出来,比一比祖上是不是阔过…像重要的职位,如关白,征夷大将军,等等只能是大姓后裔才能担任,所以草根出身统治者的戏码来了——攀亲戚。

汉高祖刘邦就不说了,也没啥亲戚可攀,只能拿神仙说事儿,所以在史书上就出现了刘邦不是他爹生的,反倒成了他妈和神仙——龙,昏睡后媾和而生的产物。像朱元璋一类草根出身的皇帝没事就给自己找个阔气的祖上,老朱硬想给自己攀一攀朱熹的亲,可惜年代太近了,忽悠不了别人只得就此作罢。你看哪怕是唐朝的老李家,也想攀个老子的亲戚,所以道教的始祖成了李耳,不过总有个别不长眼的专门提醒李世民,说你们这个李啊是胡人的变姓,和老子完全不搭界……当然敢这么说的货都跑去找阎王报道了…但李唐皇室非要攀个有名的祖上的做法大家也能理解,毕竟李唐王朝早期门阀现象严重,不是大族人家士族阶层压根不带你玩,皇族确实是很牛逼,但想要和这些地方上的世家大族联姻却还是很困难,所以唐朝初年排世家名次的时候,老李家居然排不上第一号?!!!,真是能把人气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在地方上这些高级士族还是有着影响国运的势力皇帝虽然牛逼但远远不能一手遮天。

日本的情况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前面说了,日本的征夷大将军只能由源家的后裔来做,这基本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这就导致了一个国家形成了一个实际上的贵族圈子,而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你是没有办法加入到圈子里去的,可以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秀吉无法撼动这个圈子的默认规则,只能遵守这个规则。

战国时期的日本其实是彻头彻尾的封建国家,大大小小的领主林立,这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最合理的做法,欧洲有句话叫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道出了封建制度的本质,这实际上就是当时的统治能力而言没有办法跨级指挥,当然这一点看上去很low,但其实这是最大限度的减少了行政成本的做法,在生产力水平不高的情况下,要整合国内力量,这种松散的同盟性质的联合,虽然没有办法凝聚起类似于大帝国的国力,但相对来说其行政的成本会下降许多。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对统治者来说,你必须容忍底下的人有足够的力量自行其事。

秀吉面临的也是一样的情况,日本列岛大名无数,虽然秀吉打下了大大的一片地盘,成了实力最为雄厚的地主,但他面临至少两个问题,1,原有的实力雄厚的大地主他干不掉,虽然他可能比他们任何一个地主都强,但他绝对实力不足以让他能够将武士势力连根拔起。2,赏无可赏,跟随自己鞍前马后的文臣武将也是要混饭吃的,你当了关白底下人也要捞片肉吃,比如,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加藤清正等等,这帮人提着头陪你打天下你得分封人家吧?这是规矩,你可不能坏了,而且这些人鞍前马后的给你打天下,自己也成了有军事实力的军阀集团,你不分封,你坐的那把椅子,他娘的烫屁股啊!

于是乎,秀吉就只能把自己打下来的地方论功行赏,一一分封给了他们,但就直属领地这些地方早就填不满这些人的胃口,秀吉的一个老部下曾经和秀吉抱怨说他家在甲府的封地太小养活不了家族。秀吉大怒,说:“日本就这么个屁大点地方,你想要地,就是想造反,等老子打下明朝再给你解决。”

所以你看,新的小兄弟要上位,老家伙又不肯挪屁股,秀吉势力唯一的出路只有寻求海外利益了。这其实是在外部条件下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其实入侵朝鲜,正是为了解决日本内部存在的不可调和的矛盾的转移方法,不过很可惜,日本选错了道路。

我们大多数人在讨论问题的时候总喜欢用日本怎么样,中国怎么样。但其实是把一个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了,因为不论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做出决策的都是人,而不是国家,我们要记住:国家没有利益,人才有!

所以当我们拔开历史的迷雾来看待一个历史人物的时候,要明白政治本质上是获取并维持权利,而政客就是为了获取政治利益的人,所以,他所做出的决定一定是现在他角度上,能够坐稳屁股底下这把椅子最好的方法。

美国的布鲁斯写了本书教做《独裁者手册》,把政治的暴露逻辑,讲的淋漓尽致。

在政治游戏中有三种力量:名义选民,实际选民,和胜利同盟,名义选民和实际选民的作用其实只是改变胜利同盟的内容,但任何一个统治者,需要讨好的永远只是胜利同盟的成员,而不在乎这些人是谁,有多少?

民主和独裁的区别只在于胜利同盟的人数多寡,而没有本质区别,民主要喂饱的人多,而独裁喂饱的人少,仅此而已。

这个例子历史上俯拾即是,就不一一列举了,古话说得民心者的天下,这个民心,指的是世家大族的民心,而不是穷苦百姓的民心——没有政治力量,是没有政治权利的。

几百年之后,我忽然能理解“天下人”秀吉的处境,表面上风光无限,日本除了天皇之外地位最高的人——关白。但他所具有的烦恼恐怕也是无人能及的,又有谁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呢?

我记得若干年前,有人问我一个问题说日本为什么天皇能传好多代而中国的皇帝却经常换呢?再看看丰臣秀吉的例子你就明白了。不是他不想成为天皇,而是他办不到嘛!日本岛国的地理环境决定了他政治因素只能像东周时期的社会形态,虽然谁都知道周天子早已经不过是个橡皮图章,但你就是没那个实力搬走他。

退回到历史的背后,冷眼看历史舞台上的各个人物,无论是谁都是被历史的车轮推动着滚滚向前而去,丰臣秀吉因为自己的野心和迫于身后那些喂不饱的政治猛兽,不得不发动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给自己带来的是身死国灭的悲惨下场。

那其他人呢?无数的日本士兵被迫走向现场,妻离子散,无数的韩国民众流离失所,甚至大明王朝也为了这一场战争伤筋动骨,增赋加税,让本就用竭的国力更加雪上加霜,仅仅45年之后便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了。

这样的一场战争,对任何一个参战国家,甚至对任何一个人可能都没有好处,但终究是发生了,究其原因不过是一个“天下人”在疯狂野心之下的夺路狂奔罢了。在几百年之后的我们再翻看这段历史,希望多少能获取一些历史教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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