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忆
天阴沉沉的，昏蒙蒙的雾气笼罩着整座深山，雨丝从空中一点点轻轻的飘下，一群燕子从屋外飞过，伴随着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石青杰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一下懒腰，从温暖的被窝里慢慢地坐起来。李春香睁开了眼睛，抬起头探着身子望了一下窗外，又迅速的将身体缩进被窝里。
“几点了，天怎么还没亮”，李春香看着熟睡的儿子石磊。
“快七点了，天早就亮了，外面估计是有雾气”，石青杰一边说着，一边穿着衣服。
“那你赶紧起吧，把厨房火生着，锅里烧点水，我起来洗个头”李春香轻声细语的说着。
“天不好，还洗什么头，本来身体就不好，不就是去过个事嘛，不行就别去了”。石青杰像是有些抱怨的说着。
“都一个村的，离得这么近，怎么就不去了，是怕我去给你丢人，还是去了爱着你什么事了”李春香好像一下子充满了怒火。
“行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操闲心”石青杰穿好衣服走出了门外。
“把晶晶叫起来，你先去吧，不耽误你的事”，李春香像是心中积满了怨气，嘴里还在轻轻的念叨着。
石青杰没再说话，在厨房烧了水，叫醒了石晶，一个人先走了。
李春香怒火也渐渐消退了，石磊翻动了一下他幼小的身体，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妈，锅里水烧热了，你可以洗头了”，石晶从屋外走了进来。
“好，你先过来看着弟弟”李春香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的给石磊穿衣服。
李春香很快洗好了头，又将前一天的剩饭热了一下，石晶吃完饭，背起书包，一个人去了学校。这一天是同村一户人家小孩满月，李春香换了一下衣服，整理好东西，锁好门，抱着石磊出发了。
刚走了一半的路，李春香就感觉头有些疼痛，并伴随着一阵阵的眩晕。“可能是早上洗头着凉了，或者是早上没吃饭太饿了”李春香在心里思索着。
远远的李春香就听到了吵闹的声音，门前屋后大人，小孩，老人占据了整个院子，李春香一边和熟悉的人打招呼，一边朝里院走去。
“怎么来这么晚，早饭都吃过了，我去看看锅里还有没有”李春香的哥哥李建民迎了过来。
李春香想说话，突然发现嘴有些僵硬，竟有些说不出话的感觉，便点了点头。
很快，李建民手里端着一碗饭，拿着一个馒头走了过来，他抱起石磊，李春香坐在旁边的板凳上吃着饭。李春香一边吃感觉口水在不停的往地上流，李建民还在一边嘲笑“这么大人了，跟个孩子似的，吃个饭还流口水……”。
没等李建民说完，李春香手里的碗筷便滑落在了地上，整个人也倒在了板凳上，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一些奇怪的话（我回来看孙子，你们也不迎接我…），李建民抱着石磊满脸恐惧，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围了上来，石青杰也被前扑后拥的推了过来，见状瞬间被吓傻了。
“这家老太太刚去世没多久，这估计鬼上身（农村的一种迷信，死人鬼魂附在了活人身上），老太太回来看孙子了”，一位年长的老者走近看着李春香的症状，对着众人说着。
“春香会不会有事，人都晕倒了，是鬼上身吗？”站在一旁的李建民询问着那个老者。
“人没事的，扶她到里面床上躺一会，醒来就没事了，这种事我见的多了”，老者充满信心的说着。
众人搀扶着李春香进了里屋，将她放在床上，石青杰坐在床边，这才冷静过来，看着昏迷中的李春香，又看着李建民怀里的刚满一岁的儿子石磊，竟未能克制住心中的激动，趴在床上号啕大哭起来，这可能是他内心最柔弱的一面。
外面热闹的气氛，里面凄凉的场面，不免让人有些心酸。时间一点点过去，过了中午，远来的客人吃过午饭都渐渐散去了。这时的李春香也慢慢清醒了一点，但还是说不出话来。守在床边的石青杰激动的抱起了李春香，李春香用手拭去石青杰脸上的泪水，脸上露出一丝的微笑。
李建民端着两碗饭进来，见李春香醒来，也是激动不已，石青杰扶着李春香坐起来，吃了几口东西。李春香指着对面床上睡着的石磊，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手舞足蹈起来。
“磊磊睡着了，大哥弄得奶粉喝过了，不用担心”，石青杰知道她在担心孩子。
吃好饭，休息了一会，石青杰背着李春香，李建民抱着石磊便回家了。
刚到家里没多久，天便下起了倾盆大雨，雷声、雨声充斥着整个村庄。李建民离家里还有十多里路，一来因为大雨，另外也担心李春香的身体，便决定留下来。
大雨渐渐转成小雨，雾气从山顶飘到山脚，不一会便笼罩了整个村子，天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风声，雨声，鸟叫声都听的格外清晰。
石晶背着书包，打着一把破旧的雨伞，哼着小曲，拖着瘦小的身躯慢慢的走了回来。看到坐在门前的舅舅，打了个招呼，便走进了屋里。
李春香像是又严重了起来，双手锤着头，乱叫起来，石青杰，李建民听到声音，迅速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是头疼吗？”李建民着急的询问着。
“啊，啊…”李春香使出全身力气，却也说不出一句话。
“是这个吗？先吃点这个可以吗？”石青杰从抽屉找出来一包药（头疼粉）递到李春香面前。
李春香虽说不出来话，意识可能还是清醒的，看到石青杰手里的药，点了点头。
李建民去到了开水，扶着李春香吃了药，然后和石青杰来到了屋外。
“看春香这情况，估计是有点严重，如果还不行就到医院看看吧”李建民拍着石青杰的肩膀说着。
“肯定要去医院看看，只是现在天也快黑了，还下着雨，山路不太好走，只能先撑过今晚，明天一早再看了”石青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也只能这样了，希望春香能平安度过今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李建民看着满山的雾气，心里有一些担忧。
李春香吃完药暂时睡着了，石晶坐在桌子前写作业，石磊在床上翻来翻去，石晶6岁，石磊1岁，两个孩子在他们的世界里无忧无虑，完全不知道今天有什么异常。
晚上八九点的时候，李春香醒来了，这次却连意识都不清醒了，不会说话，不认识人，身体毫无知觉。
石青杰意识到了病情的严重程度，整个人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春香要这样走了，撇下这俩孩子，以后的生活可咋过”石青杰坐在地上，双手揪着头发，看着床上的两个孩子，内心无助的说着。
“别瞎想了，还没去看医生，也许就是普通的病，别自己吓自己”李建民安慰着石青杰，自己心中也不免有些害怕。
“你先把两个孩子安排一下，再去找几个人明天一早过来帮忙，我简单绑一个单架”李建民走到石青杰身边轻声的说着。
“孩子先让我大哥照看着，我这就送过去，你…”石青杰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石青杰将石晶、石磊送到了大哥石青亮家里，然后又去几个邻居家，安排了几个早上帮忙的人。走在漆黑的雨夜里，石青杰满脑子都在想着李春香的病，各种不好的的讯息不停地在脑海里浮现。
“不，不会的，我是在瞎想，明天到医院肯定什么事都没有，两个孩子那么小，她不会抛下他们的”石青杰在心里暗自嘀咕着。
回到家里，李建民还在捆绑单架，李春香和之前一样，躺在床上没有意识。
“都安排好了？”李建民看着满头雨水、汗水的石青杰。
“安排好了，天不早了，我来弄单架，你先去睡一会吧”石青杰走到李建民身边。
“不睡了，睡不着，就在这陪着你吧”李建民看着石青杰无助的眼神。
石青杰走到了床前，坐在床边，看着李春香饱经沧桑的脸，握起她的手，自言自语的说着些什么话，就这样，石青杰一整夜都守在李春香身边。担忧、害怕、煎熬，那个夜晚应该是石青杰一生最漫长的。
一声声清脆的鸡鸣声，窗户一点点被照亮，石青杰从幻想回到了现实中，他推开门，雨停了，雾气依旧笼罩着大山。李建民帮着石青杰将李春香抬上单架，不一会，几个帮忙的人也赶来了。
雨后的山路特别难走，抬着单架，大家一步一滑缓慢的行进着，石青杰的心随着单架的晃动而晃动着。
几个小时之后，终于赶到了乡医院，李春香被推进了手术室，石青杰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
一名护士从手术室走了出来，石青杰赶快围了过来。
“护士，里面病人怎么样？病情严重吗？”石青杰慌张的问着。
“严重吗？你说呢”护士冷冷的看了石青杰一眼，用冰冷的语气说着。
“那现在怎么样？”石青杰急迫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护士。
“病人脑淤血，幸好是小脑出血，你们心也够大的，现在才送过来，病情都被耽误了，现在暂时稳定了，处于昏迷状态，不过还没度过危险期，随时有生命危险”护士看着全身颤抖的石青杰。
“跟我来办理住院手续吧，先转到重症监护室，等度过了危险期再转普通病房”护士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好，办理住院，你们一定要治好我老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她可不能有啥事”石青杰用哀求的语气说着。
“大哥，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你先冷静一下”护士开始有些同情这个男人。
办理好了住院手续，石青杰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李建民身边。
“哥，你先回去吧，这两天辛苦你了，幸好有你，不然我一个人还不知道会怎样”石青杰充满感激的说着。
“说什么呢，一家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李建民拍了一下石青杰的肩膀。
“等会我先回去，你有啥要带的，我让你嫂子收拾一下送过来”李建民问着石青杰。
“不用带什么，过几天你把磊磊接到你家吧，大哥家孩子都大了，我怕他们受不了磊磊的吵闹”石青杰近乎于求助的眼神看着李建民。
“你和我想到一块了，我回去就把磊磊接过来，我看到这孩子就喜欢”说起石磊李建民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
送走了李建民，石青杰一个人坐在医院的石椅上，回想着护士刚刚说过的话。如果李春香没能度过危险期，留下两个孩子，他们该怎样生活；如果李春香度过了危险期，那么应该也需要很多钱去治病，亦或是留下很多后遗症，他们又该怎样生活。
“石青杰，你怎么在这里，到处都找不到你，病人醒了，你可以去看一下”护士的呼喊声打断了石青杰的思考。
“我马上去，劳烦护士了”石青杰向护士深深鞠了一个躬。
“赶快过去吧，病人现在病情很不稳定，不能吵闹，不能受刺激”护士叮嘱着石青杰。
“好，好，我知道了”石青杰答复着。
推开病房的门，李春香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石青杰进来，李春香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春香，你感觉怎么样，哪里有不舒服吗”石青杰握着李春香的手。
李春香眼睛轻轻的眨动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她对身边的这个男人完全陌生，不，应该说是她的意识完全模糊。
李春香的病情似乎比石青杰想象的还要严重，看着李春香，石青杰陷入了无助中。
“病人该休息了，你先出来吧”护士进来了，催赶着石青杰。
他无奈的走了出来，在门口碰见了刚才叫他的那个护士。
“护士，我老婆的病到底怎么样，如果脱离了危险期会怎样”石青杰激动的询问着护士。
“病人病情耽误的太久了，如果脱离危险期，也可能会意识模糊，半身不遂，需要药物的维持”护士很平静的说着。
“好，好”石青杰一边说着，一边朝医院外面走去。
看着石青杰瘦弱的背影，护士心中不免有些同情与可怜。
接下来的三天，李春香都处于昏迷状态中，石青杰每天都在祈祷，祈祷奇迹的发生，祈祷上天垂怜两个幼小的孩子。也许真的是上天听到了石青杰的祈祷，李春香度过了危险期，但也如护士所说，大脑意识不太清醒，半身不遂，不过这对于石青杰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因为经济原因，在医院住了十天，石青杰便将李春香接回了家。每天石青杰都和李春香讲以前的生活，讲他们的孩子，照顾她的起居生活。虽然家庭已经极度贫寒，但石青杰从未想过要放弃李春香。
在大约半年后，李春香慢慢回复了意识，记起了以前的事。
“我们离婚吧，我不能拖累你和孩子”李春香看着忙里忙外的石青杰说着。
“不，不可能，我不会放弃你的，你忍心抛下两个可爱的孩子吗”石青杰蹲下来安慰着李春香。
“可是，我会一直拖累你们的，你们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李春香拍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腿，愧疚的说着。
“有你在，才是家！”石青杰抱着李春香，两个人泪如雨下。是啊，对于石青杰和孩子来说，只有李春香在，这个家才完整，不管以后要经历什么，只要家是完整的，所有的磨难，他们都可以一步步走下去。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