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图书馆出来的路上,下午四点的阳光慵懒地透过西南角的树荫洒下来,身上暖哄哄的,脑袋乱哄哄的。猛然间,突然记不清高三时候的教室在几楼了。只想着不是最底层——一楼是高一;也不是最高层——我们上面还有高三理科。
放下书出来透气的空当,图书馆每一层的走廊上都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人,上身或倚或趴在走廊的外墙上——面朝外,脑袋伸出走廊——就这样趴着,好像,高三时候的我们。
我们,更多情况下专指我和我的同桌兼多年好友。那时候每天休息的时间就那么几块,最长的除了睡觉,就要算是午休的那段时间。上个厕所,一前一后出来,约好了似的趴在走廊同一个窗口上,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居民楼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除了逃避教室里老班的目光,也借此躲开拥挤的抢饭大军。聊天的内容无外乎是文综的变态、老师的坏脾气、成绩的起伏以及那一匹匹相继出现的黑马。阳光晴好的时候,如果恰赶上心情明媚,也会短暂地描绘一下各自的理想蓝图:理想的分数,理想的城市,舒适惬意的生活节奏。每次说完,都会嘿嘿一笑,然后毫不留情地互相嘲笑打击一下,心里的目标只会更加坚定,愈发固执地坚守自己的梦想堡垒。嗯,和现在一样。
如果当初班里那位学美术的男生恰好站在我们身后,有心让我们走进他的画册,我愿意相信,那两个把脑袋伸出窗外并肩趴在窗台上的女孩转过身,好奇地走到画板前,看到的一定是梦想的模样。
“铃——”身后响起小黄车提醒让路的铃声,我本能地缩到右边,抬起头,停下正在手机屏幕上忙碌的手指。小黄车灵巧地从另一半人行道上扭过去,车铃在前面男人的身后再次响起。那男人似乎一直满肚怨气,用我听不懂的方言骂骂咧咧。我小心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和他同行的人,只有来来往往的高中生。
他刚给孩子开过家长会吧,因为高三的孩子成绩一蹶不振而烦恼,现在满脑子还是老师在会上强调的事项,他的孩子可能也被老师当众点名提醒了。可能散会之后还被老师留下来单独谈了一谈。
真可笑,我总是会给随便一个引起我注意的人编造这样的故事,还偏偏愿意相信自己的想象。我当年好像并没有让父母担心什么。记忆犹新可能也是最后一次的家长会是在高三的上学期期末。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是因为那次误打误撞以0.5分之差超越千年第一,因此还备受争议。那次家长会我虽然表面平淡,但还是怀着小激动把母亲带进我们教室。那天母亲也表现得十分平静,即使老班在会上特意提到了我的成绩,母亲脸上也难见任何波澜。我当然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但我自信,她一定觉得开心。
拐向宿舍前的最后一个路口,旁边是一座故居,不经意地朝那边望了一眼,竟然再次失忆,忘记是哪位先人的居所。闭上眼睛,脑海里空白几秒之后跳出一个名字——肖劲光。当初为了找到这里,还被提醒不要迷路。好像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很奇怪,明明是曾经爱过、痛过的地方,却在某一瞬间找不回熟悉的感觉。可能记忆一度抓得太紧,时光不由心生妒忌,于是偏要违逆。无论是那间教室,还是这座故居。
沿着江边的公路一直走,就能走回宿舍,丝毫不必担心会迷路。我喜欢就这样一个人走下去。如果够幸运,会遇到一整条路都没有行人的时候,这时我准会掏出手机,打开音乐外放,音量调到最大,然后,肆无忌惮地蹦蹦跳跳,和那个趴在午间阳光里的我一样,活在自己的理想国。
作者:于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