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准备入睡。关掉电视,关掉屋内所有的灯,走进卧室,惊艳一般定在了原地——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了半床,像轻烟,像薄雾,像穿越漫长时光,踏着唐诗吟唱的韵律,迤逦而来。
倚着窗栏,圆月仿佛就在头顶,伸出手就可盈握其光华。远望,视线内是一片披着朦胧月色的田野,没有漆黑的高楼,没有不眠的灯火,只有偶然的蛙声,只有间断的虫鸣。
列车总是很准点,在这个时刻穿越田野经过小城,车轮滚过铁轨,发出沉实厚重的声音。我习惯了它们打破夜的宁静。在我听来,悠远的回响像极了寺庙的晨钟暮鼓,一声声落在心上,把思绪一点点带向远方。
背靠窗栏,凝视洒满半床的皎皎月光。还有半床,静卧在阴影里。我是应该躺到阴影里去呢,还是应该沐浴在半床明月里?是在阴影里沉睡,还是在月华里独享安宁?抑或,半床明月照进的是好梦,那片阴影倒会叫人辗转难眠。
唉,这好像是个问题。
这个夏天,持续高温。持续高温的还有热播剧《我的前半生》,大家都在追剧,都在点评、热议、围观。我倒是外星人似的,连片头都没见过。如果人人都像我,收视率为零,让人家剧组怎么活?
剧评我还是要略观一二的。看剧评总比追剧耗费的时间少得多(年龄越大,越觉得时间去得匆促,朝如青丝暮成雪的,耗不起啊)。几篇质量高点的剧评就能让人搞清楚剧集故事的重点,来龙去脉不过如此,也免得众人刷屏的时候自己只剩下发懵的表情。
从爱情到婚姻,从家庭到职场,从失爱到夺爱,从困顿到觉醒,洋洋洒洒几十集。但凡这样的故事,总以为“演别人的戏,落自己的泪”。看得投入,说得热烈,谁不是因为在故事里找到相似的人生痛点?唏嘘着叹息着,难道不是因为感同身受?
听一位心理催眠师讲课,谈到离婚率越来越高的问题。他说男人与女人之间就是藤与树的关系,藤在不停地往上长,如果树不成长,藤如何依存?
简洁的语言,简单的道理,不需要颠来倒去深挖《我的前半生》的意义。藤长树不长,树承载不了藤的梦想;树长藤不长,藤永远看不到树向往的云天。我和你,是藤与树,我们必须比肩向上生长。
不止是恋人或爱人,人与人之间很多关系都如此吧。老板对下属,你若跟不上我的思想与脚步,我只能果断地扔下你。还有那些走着走着就散了的朋友,大抵不过是因为,我快了一步,你慢了一点。
所以,如果你不幸撞上《我的前半生》的遭遇,在猛灌了一通心灵鸡汤之后,赶紧拾掇拾掇重新出发吧。人生的路总得自己走,谁也不会把谁背一辈子,更不会把谁抱一辈子——要想走得稳健走得从容,谁都必须甩开双臂,踏出属于自己的步子。父母对子女,一路抱着牵着,最后也要挥挥手!
从半床明月,到半生光阴,这思维跳跃得,是不是扯远了几个光年?
真的扯远了吗?
与病中的老父长谈。父亲说:我在这医院里呆久了,无聊寂寞中就想起好多好多往事,想我小时候,想你小时候,然后就觉得浮浮沉沉的,怎么就一下子走了一生?我希望你的生活顺一点,不要再有太多波折。
我忽然觉得内心凄怆。在父亲眼里,我永远是孩子,可其实我已经可以讲“我的前半生”的故事了。因为那些故事,所以磨练出水波不兴的平静。我回应:每一天平平淡淡的,好像都一样,昨天,今天,明天,没太大差别。可是如果把这些日子拉长了,就会看到坎坷波折。谁都是这样的,我回避不了,所以也就不需要回避。
这话说的,沧桑的味道真浓。
可是,半生时光真的能磨练出披戴盔甲的平静吗?
陪父亲去外边吃饭,又送他回医院,他却执意陪我去公交站。我说别送了,大热的天,快回去。我撑着伞离开,固执地不回头。我知道他会停在路边看我。拐弯处,我终于还是回了头,远远地向他挥手,他犹豫地转过身去。超过37度的高温,街头无人,但我仍用伞遮住了脸,遮住一脸放肆的眼泪。
一生并不漫长!半生亦如转瞬!
那些所谓独立、所谓坚强、所谓花若盛开蝴蝶自来、所谓安全感是自己给的别指望他人,这些猛药在心灵鸡汤里一次次滚烫沸腾。当你被劝勉着喝下去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过几番呲牙咧嘴?
独立是拼出来的;坚强是磨出来的;要想生命如花绽放,不经历数载风吹雨打,不在失落的眼泪里痛定思痛,你怎么可能变得什么都不怕?世界那么大,生命如尘埃,不是谁都能成为高山上的雪莲花。
夜色渐沉,月光柔美。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有半床明月,就有月光照不到的半床阴影。人生一世,如若半生迷惘曲折,希望最后总能修得半生的清寂安宁。
就像这月色——
它孤独,却有禅者的智慧;它无言,却是高贵的自由!
(一个人的生日,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