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中元一到，便知由盛夏转入初秋的时节也跟着来。

一场溟溟细雨，捎走七八月的暴烈暑气，跟着心绪也由躁动走向了平缓。

好久没有动笔，拾起旧日随意写画的习惯，一心扑在忙碌的工作里，晨起随着涌动人流疾速而走，晚间踏着星月疲倦而归。

也有好些日子没有看书了，堆积在书柜里的书有些还未拆封，有些只看了半部，却焦躁着阅读速度太慢。今日周末，睡了个懒觉，吃过午餐，便躺在屋里看起了心爱的闲书。

外面依然是呼啸行驶的车流，筑起高楼的施工声，在阴霾的云层下，默默计数着时辰。

翻开《风雅宋》的第一页，八百年的宋朝拂晓时分像蛰伏已久的山间猛兽，倏忽间直直冲撞，击打入躯内浮躁已久的心绪。

眼前的宋画栩栩如生，将一个繁盛时代的生活剪影，拓印在小小书页的纸间，任人抚摸、阅读。

宋人重写实，工写真，一笔一画之中，将时代的生活风貌展现淋漓。

从一幅传世的《清明上河图》注入，汴京的举世无双令无数后人称叹艳羡，画界引以此为学，意图从中揣摩、探究大宋文明的吉光片羽。

书中作者吴钩提到一个词，叫“由画观史”，从古人留下的珍稀画卷中，窥见一个朝代的社会风气、时代精神。有些时候的画作，比文献更能够直白地呈现出历史原貌。

宋人的格物致知，才让后人从一幅幅画卷中，明白它的雅致、宽容、前卫、繁盛，以至于后人的解读和传说，皆成闲谈时的一剂佐料。

焚香点茶、赶集贸易、赏春游园，清闲自在。

或许八百年前的古人，仿佛在对今人笑言：老祖宗可比你们会玩儿多了，学着点吧！

02

我曾经在中华艺术宫看过多媒体的《清明上河图》。

日月星辰轮替，汴河风光无限，船夫划着客船驶过桥下；河岸旖旎，商贩络绎不绝，街道熙熙攘攘。有谈笑风生的、煮酒烹茶的、高喊叫卖的……

官家打马而过，商旅百姓骑着毛驴和骡马，悠悠然驶来。

簪花的少女，意气的少年郎。或许千百个人里，藏匿着一段风雅韵事，亦或者某一个风流诗人。

鲜活的市井生活就在眼前漾开，仿然已穿越在间，在胸中涌起浓得化不开的感动。

好一派，大好河山可骑驴。

大宋的包罗万象，孕育着风格迥异、个性鲜明的宋朝人。

我爱清照，既可以深怀“云中谁寄锦书来”的婉约情愫，又可以慷慨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女中豪杰；

我爱东坡，走过“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张狂，暗藏“不思量，自难忘”的儿女柔情，跨过道道鬼门关，终于释然出“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的洒脱快意。

有情有义、有血有肉。除了文学的造诣，也许因是世间有情人才能如此让人惦记。

03

我对于古人的生活故事、民间传说、诗词歌赋，似乎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执念。

从年少时读的《牡丹亭》，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甚感世间万物转头空，心戚戚然不已。

当时还和笔友互相写过《西厢记》的读后感，当时一口气看完，用铅笔在白纸上摩挲，恨不得把所有感情倾倒而出，注入几百年前的张生和莺莺的故事里。

最后这句：“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似乎怕故事太过曲折，让人无法接受，结尾只得来了一场大团圆抚慰人心；又像是作者对心上人追思不可，迟迟未能释怀，却依然选择留下这番诚挚祝愿。

突忆起橙翼有一首歌，叫《故梦》，歌尽浮世悲欢，儿女情长：

又一年七月半晚风凉，斜阳渐矮只影长。

这场故梦里，孤桨声远荡，

去他乡，遗忘。

至于古诗词，对我而言，是一种生命的救赎。

我把它当作苦短人生里的一瞥惊鸿，当作濯濯淤泥里的不染清莲。

前段时间心里躁动之时，回到家后读起叶嘉莹的《唐宋词十七讲》。

诗之境阔、词之言长。

生活去日苦多，贩卖焦虑，物欲横流。

诗词春秋画卷，慷慨激昂，缠绵婉约。

读到诗词的一言一语，心里泛起涟漪，我将它当作心灵栖息的故乡。

在要眇宜修的少女口中，传唱词的韵律，素手拨弦，余音绕耳。

一开口，就是一幅画卷。

再没有比诗词更动人的文字，再没有比古人更浪漫的故事。

借南风捎思念，她说吹梦到西洲；

把酒啸问明月，他说今月曾经照古人；

待到春风拂袖，他说聊赠一枝春；

浮生长恨逝去，他说一蓑烟雨任平生；

沉醉不知天水，他说满船清梦压星河。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它许我白马入画的梦境，赏尽了闲云，舍得些陈情，举步更向远山去。

04

当然，不管是盛世大唐，还是东京梦华，都绝非后世人所想象的完美。

至今所领略到的，也只能是轻微一角。

或许今天有多少个在北上广深挤上早高峰、早出晚归的人，当年就有在长安、东京、临安，苦苦挣扎、争名逐利而不愿归乡之人。

《大好河山可骑驴》里，有一段这么写道：

“长安，所有年轻人为了梦想而汇聚的那个地方，让人甘在繁华与诡谲中耗尽一生，一事无成也不肯返回家乡的那个地方。

在汉是洛阳，在唐是长安，在宋是东京，是临安。

在今天，是北漂族们爱恨交缠的北京。

未必是争名逐利，都城它本身具备对个体灵魂的魔力。”

那年，街市繁华如昼，车如流水马如龙，吸引无数文人墨客、寻常百姓踏入京城，天子脚下，誓要实现胸中抱负。

如今，更包容的环境、更广阔的空间、更公平的机会，吸引无数天南地北的普通人，用一颗初心做赌注，投入这繁浩城市的一隅。

或许明天拂晓刚过，世界依然快速运转，直至我们这一代也化为书上的历史。

或许听到地铁里谈论的依然是旅游，包包，几百万的项目。打不完的电话，看不完的亮光屏幕。

可，若我只要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这一方天地，又岂能束缚我的心？

05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 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 一壶酒，一溪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