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不勇敢

文/小糖糕

(四)

        糖糖因为高中成绩优异,自主招生的时候就被魔都的复旦大学录取。拂晓选大学的时候,就两个想法,一是和死党在一起,二是离家远一点儿。清柠选择的学校离家太近,于是拂晓很自然选了魔都。

        复旦的人文氛围非常浓厚,糖糖在这种环境下,受欢迎是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糖糖外形姣好,体育出色,参加很多社团,认识很多人,被追实在是太正常。于是,当糖糖把她大学里的男朋友领去给拂晓看的时候,拂晓并不惊讶。

        拂晓和糖糖之前因为学校新生开学报到的时间不一样,所以俩人到魔都的顺序也不一样。当俩人在魔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糖糖抱着拂晓哭得稀里哗啦。虽然她们在江城的时候暑假也常常见面,但是到了魔都再见面,意义就是不一样。拂晓没有哭,任由糖糖抱着淌泪,自己大气也不敢出。拂晓问,“糖糖,你很少在我面前流眼泪的诶…这是怎么了?”糖糖缓了很久,说:“在魔都见到的你,让我觉得比在江城见到的更加亲切,在这里才有你是我的家人的感觉。”

       拂晓眼睛红了,硬是把泪意压回去,然后故作轻松道:“你个没良心的,现在才把我当家人?以前来我们家和我妈弄得像亲母女似的把我晾一边那都是逢场作戏?!以前没把我当家人?!你自己好好算算我们认识多久了!”

       糖糖笑得背部轻微抖动,“哎呀!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拂晓当时就和自己说,就算俩人学校离得再远,也要常和糖糖见面,因为在这里,自己就是糖糖的亲人。拂晓知道,糖糖其实很恋家,即使以前在江城每次都是糖糖照顾自己,但其实糖糖内心非常柔软。

        这已经不知道是拂晓第几次来复旦了,熟门熟路地走过校园里的林荫道,拂晓听着糖糖和她男朋友侃大山。拂晓之前从没有见过糖糖小鸟依人的样子,之前糖糖都是御姐范儿十足地和小学弟谈情说爱,但是此时这个样子的糖糖,拂晓还是头一回见。拂晓知道,糖糖动心了。

        那时候,拂晓简直把糖糖男朋友当自己找对象的模板。拂晓看到的那个男生对糖糖全是宠爱,是无私。这个男生真正把每一天都过成了情人节,因为每一天他都会找一个给糖糖送礼物的理由。拂晓曾经多么羡慕,也会幻想自己也找一个像糖糖男朋友一样的男生来宠自己。

      复旦社团很多,活动也多,一到周末社团活动可以用火爆来形容。动漫社办活动那次,拂晓跟着糖糖一起挤了进去。拂晓和糖糖虽然都不是动漫迷,但是都对这帮动漫发烧友很感兴趣,她们俩很邪恶地都想看看这帮人能把自己折腾得多没人样。糖糖比拂晓高,拂晓每次和糖糖参加稍微正式一点的活动都会穿高跟鞋,在人山人海的礼堂里,她踩着高跟鞋被糖糖牵着走这走那。最后俩人实在受不了这人多的场面,终于挤出礼堂,来到门口坐着,门口人也不少,都是在stand by的cosplayers,拂晓一边好奇地看着他们五颜六色的头发和奇形怪状的衣服,一边按摩着自己的小腿。忽然拂晓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男生牵着一个穿连衣裙的女生走出了礼堂,往林荫道走去。

        拂晓下意识地扭头看身边的糖糖,显然她也看到了,而且她看傻了。那个男生不就是把糖糖宠上天的那个人吗。拂晓心里迅速生起一股无名火,拉着糖糖就尾随在那一对男女身后。她感觉得到糖糖越来越软,拂晓心里痛得呀,恨不得把前面一男一女碎尸万段。终于走到一段人少的小道,拂晓拉着糖糖停了下来。此时的糖糖,那个从小到大一直照顾她的糖糖,那个把小学弟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旋风学姐,此时没用地任她摆布。

        拂晓眼里的火越聚越多,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外公家院子里的小孩欺负她弟弟时,她拉着弟弟去指认是谁欺负的,然后随时准备干架的场面。拂晓是一个违和感挺强的女孩,任何人看到她都觉得她是需要被保护的,但实际上,她真的是条玉面小飞龙,她初中的时候可以把骚扰她的变态追到派出所门口,她有着胆小的外形却胆大的内心。拂晓狠狠地朝前面俩人吼道“都给我站住!”显然前面俩人被吓到了,俩人同时回头,男生在看到糖糖的瞬间猛地愣住,糖糖面色惨白地站在原地。拂晓这时候已经被愤怒冲得汹涌澎湃了,她顾不得照顾糖糖的情绪,自己行动了起来。

      “哒 哒 哒 哒 哒”拂晓踩着高跟鞋不急不慢地朝前面俩人走过去,借着路灯,她仔细地看清了俩人的表情。男生羞愧难当,女生高傲地把拂晓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拂晓心里气得快要爆炸,她想自己不会看错了吧,被捉奸还能这么理直气壮?!拂晓狠狠瞪着她,仿佛要用目光剜她一刀,趁众人不备之际,抬手就给了女生一个耳光,清脆响亮。拂晓发誓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打女人,其实也是生平第一次打人。男生要过来挡,拂晓用极尖厉地声音吼他“你给我定那儿!”然后这边厢双手抓住女生要发飙的手,冷冷说道:“本来这种事情,按照我的原则,我不会对女方怎么样,但你丝毫羞愧都没有,与其以后让别人教训你,我现在先帮你调教一下,打你一耳光还算轻的了。你不想被我挠花你的脸就赶紧给我滚!”女生气得胸膛起伏,叫道:“他们又没有结婚,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拂晓简直要气极反笑了,“是,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今天这事儿其实算不上什么违背伦理道德,毕竟谁都还没到要承担义务的阶段,但是,”拂晓顿了顿,“你今天惹到的,是我姐们,你惹到她了,我就要管,我就是这么霸道,我叫梁拂晓,记住了,她叫唐糖,以后见到她你给我绕道走,否则我让你那边脸也多五个指印!”女生还想发飙,男生制止了她,挡在女生前面,说:“都是我的错,不要伤害她!”拂晓听到了自己身后吸鼻子的啜泣声。

       拂晓握紧了拳头,她想到自己9岁时,爸爸带着她练拳击打沙袋,教她直拳钩拳教她人哪里最脆弱哪里可以一招制敌的画面,她记得很清楚,是下巴。她抬起手朝男生的下巴来了一个直拳,“shit!”拂晓心里暗骂,手指关节痛死了,果然不戴拳套就是不一样,她心里这样想。男生微微后退,但不还手,任凭拂晓在这大开杀戒。拂晓觉得还不解气,把自己一只脚整个踩在男生的脚背,然后站在他脚背上,扭身对糖糖喊道:“这是你的男人!快把他抢过来啊!”

      糖糖无力地摇头,一字一顿,“我、不、要、了。”拂晓脚下用高跟鞋的跟狠狠碾轧了几下,瞪着眼睛朝他们骂:“滚!”拂晓本就生得眼睛圆,这一瞪,眼睛就像铜铃一样狰狞。男生挤出“对不起”三个字,就牵着女生走掉了。

      拂晓转身走向糖糖,牵着她的手,“糖糖,记住他给你的痛,你要活得更漂亮然后让他后悔,把这痛十倍百倍还给他。”糖糖赶紧用手擦掉眼泪,故作坚强,“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他,不要也罢。”糖糖和拂晓的生日都是在秋天的11月,俩人前后就差8天,但拂晓一直觉得自己比糖糖更像天蝎座,睚眦必报的天蝎座,而糖糖则比自己乖巧得多。

       忽然拂晓想到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这里没有摄像头吧?”俩人对视一眼,“跑!”拂晓拉着糖糖跑起来,高跟鞋有节奏地打着拍子,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消失在昏黄幽谧的小道里。拂晓从没这么爱过高跟鞋,高中毕业的时候,拂晓的母亲送了她人生中第一双高跟鞋,系带细高跟,足足10厘米,拂晓穿着它从步行街的东边走到西边,硬是靠一个暑假,学会了穿高跟鞋也走得优雅。后来大学膝盖受伤之后才把所有细跟全换成了她曾经最鄙视的坡跟,当然这都是后话。彼时复旦校园里有两个狂奔的身影,回头率颇高,拂晓觉得自己的一双细高跟,像极了自己的鼓棒,敲打着青春的欢乐与伤痛,还有自己那海枯石烂的死党情谊。

       之后的糖糖又投身于学业和社团活动中,忙得不可开交,对于情伤的治愈能力,糖糖一向比拂晓强得多,几个月以后,糖糖给拂晓打电话,“拂晓,你还记得你揍人的那条小道吗?我后来白天的时候去研究过,嘿,你可真会挑地方哈,那条道正好是摄像头的盲区,咱俩才逃过一劫,哈哈哈!”拂晓想起自己那不堪回首的难忘经历,抚额无语,想到要是以后自己的老公知道自己这么彪悍,估计会悔婚吧,冲动是魔鬼,拂晓,你长点记性吧!

(五)

        大四的拂晓,结束了一段谈了两年的爱情,想抓却抓不住,她生不如死。拂晓对那段感情用情很深,却终因对方劈腿后强硬的态度而分手,拂晓很没用地想轻生,被大学的好朋友死死拦住,好友机智地拨通了拂晓妈妈的电话,把情况简述了一下,就按下了免提键。拂晓呆坐在椅子上,像等待判决的囚犯,准备迎接她母亲王女士电话会议的狂轰滥炸。

      出乎意料的是,王女士出奇地温柔,像呵护一个刚出生的生命一样,小心地轻轻地娓娓道:“拂晓,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从小不教你声乐吗?你有这么好的资源,但是妈妈从不教你,知道为什么吗?”她没打算等她女儿回答,自顾往下说,“妈妈怀着你的时候,就想一定要是个女儿,菩萨保佑,佛祖垂怜,一定送我一个女儿啊,这样我可以教她唱歌。妈妈无数次幻想过你的样子,当真正看到你时,妈妈真的惊艳到了,妈妈看过很多小孩,只有你是唯一特别的,虽然所有的父母都说自己的孩子出生时和别人不一样,但你是真的放在一堆小孩里最抢眼的。别的宝宝都是皱巴巴的,但你不是,你白白的,五官已经长得很明显,皮肤嫩嫩的,完全超出了我所有的幻想。但是你太着急了,被羊水呛到,之后每次感冒发烧都会并发咳嗽,我和你爸甚至都怀疑你是不是有哮喘,因为你奶奶有哮喘病,我好怕这病隔代遗传给你。有一回半夜三点,我带你挂急诊,你咳得两眼翻白,出现痉挛症状,我怀疑你是百日咳,当时急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你爸一直在走廊里打转,那时你3岁。上天垂怜,后来医生说你不是百日咳,我们才放心。从此妈妈就改变主意了,不教你声乐,因为唱歌需要很强的肺活量,我很怕你的肺有什么问题。妈妈当时没有遗憾,因为你的出现就已经超出了妈妈所有的预期,就算不会唱歌,我也依然觉得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拂晓静静听着,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这个令周围很多人都费解的疑问的真实答案。已经有无数人问过,为什么不让拂晓女承母业,但从来没有人知道真实原因。她又想到难怪自己从小就被父母每年带到医院做一次心肺检查。

      “真的是菩萨垂怜,尽管你每年都会咳好几次,但是你从未得过肺炎,但是每次咳嗽都让我们全家人揪心。你从小就没胖过,一直瘦瘦的,但是每次体检各项指标都是达标,我们一直怀着感恩和紧张的心情看着你长大。你爷爷的烟草局福利好,每个星期发的进口粮油和食品你爷爷全部拿来喂你了,外公这边看你总是瘦瘦的,就背负着被处分的风险带上你大舅去给你买胎盘吃,当时是违法的,你外公又是党员,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但是这东西大补,你外公愿意冒风险试一试。可能就是因为你好东西吃多了,所以这身体怎么折腾都没有大病。但这一路,我们都是提心吊胆过来的。”

        拂晓非常仔细地听着王女士说的每一个字,虽然她还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但是在听到胎盘的时候,她还是不免喉咙滚动了一下,心里作呕了一番---自己竟然还吃过这么恶心的东西。

      “妈妈在你小的时候带你去歌舞团,你自己坐在钢琴旁可以无师自通双手弹奏简单的曲子,妈妈就知道,自己的胎教没有白做,我这浑身的艺术细胞也不怕无处传承了。那么即使你不能唱歌,妈妈也了无遗憾了。爸爸和妈妈愿意让你学一切你感兴趣的乐器,只要你喜欢。妈妈好为你骄傲,你满足了妈妈所有的幻想,甚至还超出了很多。”

      “妈妈可能有错,就是在你成长的路上陪你不够多,表面还装作对你很严格的样子,但是妈妈心里真的没有比拥有你这样一个女儿更自豪的了。你初中的时候妈妈想让你出国,该考的试该过的语言关你说过就过了;后来你外公从中阻挠,出国没出成,继续回到你们初中,把当时因为准备出国而落下别人一大截的功课说补上就补上了;中考的时候,我和你爸都打算帮你出钱读重点高中了,因为我们估摸着你落下这么多进度,可能考不上市重点了,没想到你又让我们刮目相看,稳稳地进了附中的重点班,我们一分钱没多出,你爸这么谦虚内敛的人都逢人就夸我女儿好厉害;到了高考,你说你想和糖糖一起去魔都,因为糖糖已经被复旦提前录取了,然后你说去就去了,虽然不是糖糖那么好的学校,但是你有的一身才艺糖糖可没有。你小的时候,我们几个朋友带自己的孩子去森林公园玩,三五个小孩在捉迷藏的时候迷失在大森林里,我们家长急疯了,开着越野吉普疯找,后来你带着小朋友们走回了我们野炊的帐篷,我知道我女儿他日必成大器,有号召力有决断力;我和你爸吵架,带着你离家出走,你知道抱着妈妈安慰妈妈,那时候你才4岁,妈妈真的好庆幸有你这么个贴心的小棉袄。你5岁的时候妈妈逼着你学芭蕾,因为我的女儿必须气质要好,你每次上芭蕾课都哭,妈妈看着你小小的脚尖缠着层层纱布,我的心像针扎一样疼。后来你渐渐长大,渐渐不会在上课前哭闹,渐渐能自己坐车去上芭蕾课,渐渐走路高傲地抬起头,也渐渐跟我话越来越少了,妈妈知道你对我有怨,你觉得妈妈对你心太狠,妈妈也意识到芭蕾拉开了我们的距离,妈妈害怕了,当妈妈停止让你学舞的时候,妈妈好像再也缩不回这段距离了。”

       拂晓怎么会不记得,芭蕾带给她的阴影。尤其冬天的时候,天还没亮,别的小朋友都在暖和的被窝里睡懒觉,拂晓就要摸黑起来去练功,把杆、踢腿、下腰、劈叉、练踮脚。妈妈有一次晚上有演出,白天起不来帮她扎头发,她就披散着浓密的长发跑进练功房把杆,老师经过她的身旁,叹了口气帮她把头发扎起来,在那个年纪,拂晓已经有了自尊心,已经知道了羞愧的感觉,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开始自己学扎辫子,自己去上舞蹈课,她开始不对妈妈撒娇,开始不求妈妈别让自己学芭蕾。

      “虽然你被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还有你爸宠上了天,平时脾气暴躁,但是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知道在弟弟受欺负的时候挡在他前面和别的小朋友打架,不让弟弟受委屈,所以你大舅妈特别喜欢你,但你外公护短,知道了跟你打架的那小孩以后,直接就不理那小孩的爷爷了,为了你莫名得罪了一个老同事。你从不跟别的小孩争东西,你喜欢分享,你慷慨大方,外公特别欣慰这一点,因为我们王家的家训就是慷慨布施,乐于助人。拂晓,三岁看到大,你小时候有很多可贵的品质,这注定你不会是一个平庸的人。”

      “妈妈和你说这么多心里话,就是想告诉你,你一路长大,我们真的倾注了无数心血,你是我们的心头肉,是我们这么多人共同努力而完成的作品,这个作品我们不是要拿来换得什么东西,而是只要存在,在那儿,就是我们最大的荣耀。为了人生中最不值一提的挫折就想要轻生,这是最愚蠢的做法。人生总要谈几段恋爱经历几次失恋的,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妈妈从来不为男人神伤,正是这股独立潇洒的劲头,多少男人愿意为了我抛头颅洒热血,你怎么这点就一点也不像我呢?”

        拂晓承认,自己的母亲确实是很受欢迎的女人,但是自己真的做不到母亲那样潇洒啊,拂晓对爱情就是两个极端,要么骄傲得伤人,要么卑微得被伤,遇上了自己爱的人,她很容易也完全愿意付出自己的所有,当失去爱情时,她就好像失去了全世界,一下子没有了重心,一下子跌落到谷底。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么骄傲的自己为什么在爱情里那么自卑,大概谁爱得多谁就卑微吧。她几乎从来没有在自己母亲嘴里听到过表扬自己的话,今天一下来了这么多,她是震惊的。直到刚刚她听完母亲那些话,她才幡然醒悟,自己的全世界不是那海市蜃楼的爱情,而是踏踏实实如沙漠中的绿洲般宝贵又能救命的家人。

      “拂晓,优秀的男人多得是,你这么好的女孩他把握不住是他没有福气,你应该更加高傲,而不是这样自卑地患得患失。可能妈妈以前的方式不对,妈妈一直说自己喜欢糖糖和清柠,那不是因为妈妈想拿你和她们比,而是妈妈真的感激她们从小到大对你的不离不弃,她们对你好不是想要从你身上图什么,就是纯粹对你好,所以妈妈喜欢她们,但是你不应该因此缺乏自信。你这么优秀,多看看别的风景,趁年轻,尽情折腾吧!生命不过从生到死,不作不折腾怎么能充实度过这漫长的一生呢?反正我只要我的女儿顺心如意,烂摊子我和你爸帮你收拾。”

        这样的王女士,对拂晓来说,是熟悉又陌生的。从小王女士就在培养她如何懂事,怎样得体,但是在拂晓跌入谷底时,王女士竟然说出随便你折腾我给你善后这样的话。拂晓此时对自己的母亲只有敬佩和崇拜了。

      “拂晓,我不会买机票追到魔都来守着你的,你成年了,有自己的判断力,我相信你不会再做傻事。反正我最后就一句话:你只要前脚敢轻生,后脚我就跟上,追到黄泉我也跟着去,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相信我生出来的女儿不会这么没出息。”说完,这通长长的电话是真的被挂掉了。

        拂晓木讷地盯着手机,双眼无神,不发声响,倏地,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滑落。多丢脸啊,多傻啊,自己真是个蠢货。从此以后,她遇到任何困难,任何看起来当下过不去的坎,她都不会再想到死,因为死是最懦弱最愚蠢的逃避方式。

(六)

       拂晓失恋那会儿,是大四比较闲的阶段,清柠报了一门魔都的课程,从妖都来到魔都,要上一个半月的课,于是她和糖糖担负起了照顾拂晓的重任。

        拂晓和清柠住到了糖糖的寝室,白天清柠上课,糖糖实习,拂晓在糖糖的寝室里准备毕业论文。晚上三人一起吃晚饭,然后在复旦的校园里漫步。

      光华楼前的草坪上每晚都非常热闹,有附近的居民拖家带口来散步的,更有复旦的小情侣成双成对在这里幽会的。时间越来越晚,来散步的小孩老人都散去,只剩下零星的几对情侣。

        她们三人坐在光华楼前的台阶上,面前放着几瓶啤酒和两瓶乌龙茶,清柠和糖糖虽酒量没有特别好,但也是可以潇洒饮酒的,拂晓此时也十分想借酒消愁,但她是遗传的酒精过敏,所以只能喝茶。拂晓望着草坪,悠悠地感叹:“看看他们多缠绵啊,难舍难分了真是。”语气间道不明是羡慕还是嫉妒。

        糖糖正色道:“我命令你不许想那个男人!” 拂晓眼里滑过一丝落寞,连忙掩饰,“没有啦!没有!”

        清柠这时候开口了,“拂晓,我有时候也会羡慕你,因为我也渴望爱情,但是我又害怕爱情给我带来的伤害。我羡慕你敢爱、懂爱,有为爱飞蛾扑火的勇气,但我真的怕,爱情不是永恒的,爱情是经不起诱惑的。”清柠拿起啤酒猛喝了一口。

        拂晓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目光因为这句话而瞬间黯淡。清柠意识到自己戳到了拂晓的痛处,连忙搂住拂晓的肩膀,解释“我不是说你和他的爱情”,然后头扭到草坪的方向,像是在眺望远方,又像目光失焦地发呆,深深陷入了回忆中。

      “我爸有钱,长得帅,女人都围着他转。我爸在灯红酒绿的诱惑中想要和我妈离婚,我妈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家庭妇女,在变故来临时,只知道每天哭。我爸在桂湖边买了一幢湖景别墅,对,就是在我们学校旁边,然后在里面包养了一个年轻女人。我和我姐姐知道了,带着我妈,冲到那个别墅里,把那个贱货狠狠打了一顿再把她赶出来,然后我们母女三人顺理成章地自己住了进去。我和我姐从小到大,只有在保护我妈的时候才能这么团结,这么统一战线。我和我姐对我爸说,只要有这个女人一天,我和我姐就一天不认你这个父亲。”

        拂晓和糖糖这个时候很安静,她们俩谁都没有资格插嘴。糖糖用喝酒来掩饰她的无措,而拂晓却一直心痛地望着清柠,然后吐出一句无厘头的话:“以后要打架记得叫上我,我从小就帮我弟弟打架,我爸还教过我拳击,看我不把那贱货的脸撕个稀巴烂!”

        糖糖嫌弃地白了拂晓一眼,嘴里“啧”了一声,示意她闭嘴。清柠看着拂晓苦笑了一下,继续道来:“后来我爸生了一场大病,每天活在自己将死的恐惧中,我爸可怕死了,他这么贪恋这个糜烂的世界,哪里看得开生死。可是这时候,他外面的女人一个个都离开他、躲着他,他只能回来找我妈,来找这个他要离婚的糟糠之妻。我妈什么都不计较,因为她爱我爸,她重新担负起了照顾我爸饮食起居的担子,我们一家四口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那种温馨时光,但是我爸就是不要和我妈复婚,很坚决地。我为我妈愤愤不平,我恨我爸,我说,妈妈,你这么傻干嘛,你让他自生自灭好了!可是我妈就回了我一句,我做不到,他是我丈夫,我爱他。”

        糖糖和拂晓都望着前面的台阶,眼里失焦无光,心里做着各自的思考。

      “所以看啊,爱情给这些懂得珍惜的人带来了什么?我从小在这种环境中,我怎么可能相信爱情这种最没用的破玩意儿,我怎么可能对它不恐惧。我希望我躲得它远远的,它别来招惹我。”清柠是她们三个中唯一到现在为止没有恋爱过的,拂晓一直不知道她在坚守什么,现在终于得知了真相。

        糖糖和拂晓一左一右地坐在清柠两边,一人握住清柠的一只手。糖糖先开口,“你恐惧爱情只是你还没有遇到那个你爱的又爱你的人,等你遇到了,你就知道那是一种味道很美妙的东西。你看拂晓分手之前那个样子,好像全世界的男人她都看不到了似的,整天享受地粘在她那185的瘦子旁边,看得我每次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拂晓顺着糖糖的话,把自己的回忆拉回到两年前,那个时候她和185还很甜蜜很甜蜜,不管脾气火爆的她怎么闹,185都巴巴地跟在她后面献媚,想到这里,拂晓无意识地嘴角弯了弯。

        糖糖故意对着拂晓咳了一声,把拂晓从无用的回忆中拽回现实。拂晓猛然反应过来,酝酿着自己即将要说的话。她们三个里面,最后知后觉的是拂晓,傻呆傻呆;最会察言观色的是糖糖,洞若观火,总是能捕捉到别人稍纵即逝的情绪,所以人缘颇好;最冷静淡定的是清柠,她的所有情绪中,允许有大喜,因为她疯起来和拂晓简直不相上下,但是绝不允许自己有大悲的情绪存在。所以糖糖总是很自觉地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里面最让人操心的拂晓身上,拂晓的小动作小情绪她总能捕捉到,然后用她自己独有的嫌弃方式去提醒拂晓。

        拂晓握着清柠的手,推心置腹地说:“我在遇到185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喜欢一个人不会超过3个月,所以我把人倒三角小男生狠狠地给伤了,后来当我遇到了185,我才知道,我真的可以因为他无视所有的男人,不是我刻意而为之,是真的看不到。他在悉尼我在魔都,四季颠倒的我们可以这么坚定地守着这份爱情,对我来说已经超出我对自己的预期;他给了我两年的美好,我现在很痛,但是我还是感激他。我知道自己有很多毛病,所以离开他以后我会改,但是改好的我他享受不到了。我们总是在事情还没发生前就给自己贴上各种标签,你以为你不会相信爱情,我以为我不会长久爱一个人,但是当遇到了那个让我们不可能的人,我们的人生才可以算得上真正翻开了崭新的一页。我以前看糖糖失恋,我劝她,你得报复回来,可是真正轮到我身上,我没有了报复的勇气,因为伤害他我也会痛,即使他毫不留情地狠狠伤害过我。我不知道把爱恨看得那么淡的王女士为什么会生出我这么个情种,你说是不是天意弄人?你没有说错,爱情很能伤人,看它把我伤成什么样了,但是我真的分析过自己,如果过段时间,我又遇到一个新的真爱,我是不是还会这么义无返顾毫无保留?答案是,我会。我对我自己也挺失望的,觉得自己没出息,但是可能就是因为自己离这个东西远,所以才特别渴望得到。从小我的父母就各忙各的,俩人都忙,很少会有一家三口去公园的机会,三人全家福更是少得可怜,在我的心里,这是不完整的,所以我渴望这种互相需要和被需要的感觉。所以我遇到爱情的时候,我从没想过玩玩而已,我倾我所有,我想好好爱一个人,而不是像我父母一样各自独立。所以,你越害怕它,你心里其实越渴望得到它,你只是,还没有遇到对的人,我们也是啊,我和糖糖都在找这个对的人的路上前行,我们找错了,走了弯路,而你,弯路还没走过,已经比我们强多啦!”

        那天晚上,三人在光华楼前的台阶上待了很久,直到草坪上的人所剩无几,魔都的深夜,暗蓝色的天空中几颗孤独的星星费劲地眨着眼睛,三个女孩的背影倔强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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