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狐小白
—01—
“痛，好痛，刺骨的痛，好像有人在用手撕扯着子宫，真的好痛……”
刘大妮躺在手术台上，伴随着麻药药性袭来，她清楚地感觉到一个生命从她身体里流逝。
那种感觉，痛得她眼角划过一滴清泪。
意识慢慢淡薄，忽然，脑海里浮现出许多过往的片段。
那一天，她呱呱坠地，阳光很好，可是，爸爸的眼里，阴云一片，没有丝毫的喜悦。
没过多久，母亲因为生不了儿子，经常被父亲打骂，而日渐长大的她，只有干不完的活。
这一切不过因为她是个女孩。
那一天，下了一天的雨，又一次挨打以后，她蜷缩在墙角哭泣。
她想不明白，她明明也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她。
她想不明白，爸爸和奶奶想要的“儿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更想不明白，自己是个女孩，到底犯了什么错。
后来有一天，妈妈告诉她，她有弟弟了。
一家人喜上眉梢，那种快乐好像比过年都开心，那个时候，甚至没有人多看一眼墙角那落寞的自己。
弟弟出生，她开始带孩子，虽然她还不到十岁，她不能上学，因为要省钱给弟弟上学，她早早嫁人，因为弟弟需要她的彩礼钱娶媳妇……
于她而言，早早嫁人，许是好事，也许可以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有一个自己的家。
后来，她发现，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嫁过来以后，刚开始还好，后来的故事千篇一律，生了女儿，婆婆不喜欢，老公不开心。
她开始过和母亲一样的日子，开始了要儿子的痛苦征程。
只要有了儿子，老公会爱她，只要有了儿子，婆婆不会为难她，只要有了儿子，一切都会好的。
对！只要有了儿子，一切都会好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02—
手术室门口。
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不停地向里面张望，她惴惴不安，又十分期待，她在等她的妈妈。
爸爸没有来，奶奶没有来，谁都没有来，只有她，她想：妈妈怎么还不出来呢？
她看了好久，也没等到妈妈，累得蜷缩在墙角，都快睡着了。
突然，她听到了妈妈的名字。
“刘大妮，家属呢？”
她不知道家属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刘大妮是她妈妈的名字，她使劲往里凑，想看看妈妈。
护士抱怨道：“都三次了，流产手术不是手术啊，家里一个人不来……”
她不知道什么叫流产，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哭，她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不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和妈妈一起回家，她不知道的事很多……
刘大妮出了手术室，睁眼就看到了女儿，只有女儿一个人。
意识慢慢恢复，刘大妮用手轻轻覆上已经平坦的小腹，她不禁失声痛哭，那里曾经有一个生命来过。
当初生了第一个女儿，家里一片阴云，没有人在意她的痛苦，也没有人在意女儿的性命。
为了要儿子，她怀了两次，都因为种种原因流产了。
这第三次，本是精心呵护，谁知道，又流产了，丈夫早就不来了，手术只有她一个人，以及不被家里人喜欢的女儿。
她的身体她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子宫就是土壤，流产一次，刮一次，流产一次，刮一次，越来越稀薄的土壤，种子怎么会存活？
她看着门口的女儿，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03—
三个月后，手术室门口。
又是流产手术。
医生和刘大妮交流：“子宫有肌瘤了，不切除可能会癌变，要不，把子宫切了吧……”
她歇斯底里：“不！不！！不！！！”
“一定要保住我的子宫，我可以没有命，不可以没有子宫！！”
医生摇了摇头，推她进去手术。
门口依然是小女孩，依然是不明所以。
“子宫是什么？
妈妈想要小弟弟吗？
有了小弟弟，妈妈还会爱我吗？
我是不是要被送人了……”
女孩想了很多。
刘大妮出来后，看到的还是女儿，还是同样的场景。
她看着女儿，女儿的眼睛里没有同龄人的快乐，有的是躲躲闪闪的惊慌。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抱过女儿了，为了要一个儿子，她对女儿，深感愧疚。
可是，她没有选择，没有儿子，自己就会挨打挨骂，毫无地位，她必须要一个儿子。
夜深了，刘大妮看着怀里熟睡的女儿，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自己当年是恨弟弟的，但她更恨自己不是个男孩，她当年发誓，她要对自己的女儿千倍万倍好。
她想：如果她有个女儿，一定让女儿成为最幸福的人。
如今她有了女儿，可是，她却食言了。
可是她身不由己啊。
她只能继续生儿子。
—04—
一年后，手术室门口。
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这一次不再是只有女儿，手术室外，围满了人。
眉开眼笑的丈夫，喜不自胜的婆婆，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他们围绕的那个刚出生的男孩而已。
从手术室出来，刘大妮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多次的流产，让她险些生不下这个孩子。
大出血的时候，她想：也许，我不应该来到这世上，我杀了我的女儿，我的儿子要来杀我了。
最终，抢救过来了，但是因为大出血让她差点死在手术台上，可是，那些病危通知书，在她丈夫的眼里，远远没有儿子紧要。
就像此刻，全家人都围在儿子身边，而她身边，只有女儿，她看着女儿，女儿眼里的躲闪更加明显，女儿看着她，小心而又谨慎。
如今有了儿子，今后，女儿恐怕更难过了吧，她想，也许她一开始就不应该生下这个女儿。
她终于生了儿子，过上了她本以为的“幸福生活”。
—05—
二十年后，手术室门口。
刘大妮的女儿要生孩子了，护士叫家属，说道：“是个女孩……”
刘大妮什么都没说，女儿醒来后，她跟女儿说：“是个女孩！”
女儿哇的一声就哭了：“不，无论如何，我要生个男孩，我可以没有命，不能没有儿子。”
这句话，轻轻飘进刘大妮的耳朵里，却重重打在她的心上。
“我可以没有命，不可以没有子宫！”
“我可以没有命，不能没有儿子。”
多么相似的两句话啊！
当年母亲说过这句话，自己说过这句话，如今，女儿也说了这句话，生命，真是一场轮回啊。
刘大妮看着睡得香甜的外孙女，心里涌起浓浓的悲伤，自己当年流产的感觉又一次重现，痛得胸口一阵窒息感传来。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我要改变这种轮回，我要救这个女娃娃！
—06—
刘大妮看着眉头紧皱，一脸愁容的女儿，说：“这个孩子，我帮你带吧。”
女儿也不甚在意，敷衍地回了一句：“好啊，反正也没人喜欢她。”
刘大妮眼里的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她缓缓地抱过女孩，笑着对怀里的孩子说：“你知道吗？你是这个世界上的天使，是我的阳光，我爱你，小宝贝。”
然后，轻轻吻上婴儿的额头。
婴儿仿佛听懂了一般，咿咿呀呀地冲着她笑。
她想，这种轮回终于可以结束了，她，终于没有再让女儿扼杀一个新的生命。
窗外，一抹阳光透过乌云照在孩子身上，连灰尘都雀跃地庆祝着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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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个小心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