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 乡音 • 花椒

       今天就是立秋了。嗫喏着跟身边人说了许多天。可是,盼望着的日子贴过来的时候,心中的那个味儿,感觉还不如翘首张望的滋味那么有嚼头。若有所思,也不知思的什么,若有所想,也不知道想的什么……

       就像现在,每每想到立秋,记忆库里,总会第一时间把立秋的种种有关的影像调动出来,不同年份的景,不同年份的声音,虽经过经久的时光打磨,但是,但凡镶刻的深的,会一股脑儿地撒满一屋子。

      要说二十四个节气里被我抹上浓厚情感元素的,莫过于立秋。

       五岁的时候,举家搬迁到了县城。成人眼里所恐惧的陌生,在孩童的世界里就是新奇。童年玩伴的别离与重新建立似乎只是分分秒的事。记忆里的碎片剪辑,好像跟那个有诸多限制的家没有多大关系。能够随时随地找到乐趣的天赋,我可能略胜于同龄人。那时,田地里、街巷里、果园里、残垣破壁上,废弃的铁轨旁,都是能够让我快乐的音符,爬墙、上树、偷花、摘果,常常乐此不疲。娘常无奈地说,你错转了。认识的长辈长叹一声,这哪像个女孩儿啊,假小子一个。

       即使如此张狂的日子,每年暑假的立秋前夕,却令我神往不禁。因为,只有这时候,我才能跟叔叔家里的姐姐、弟弟们,回农村老家。那个只有几百人的小小自然村,定然偏僻和不起眼。但是回家的感觉是很重要的。离开父母的视线,感觉自己可以做回脱缰的野马,可以无拘无束地横行,可以漫山遍野地摘花椒。常常妄为的捣蛋孩子也需要一点点成就感来做陪衬。

       说到回老家,雀跃的心情能够立刻跳动到顶级的热切,就像头顶上的那枚炙烤模式的烈日。

        那个时候,还没有多少发达和流行进驻到村庄。静谧的村落分外从容。村子四面环山,山腰是垦出来的荒地,山脚是零散的房舍,蜿蜒的山路永远崎岖。晨起和黄昏,登高望去,袅袅炊烟从矮矮的烟囱飘渺升起,连饭菜的香气都不吝啬地捎带出来。每当这时刻,就会有熊孩子垂涎的红烧肉的想象,有柴火葱花饼或芝麻饼的猜测……

       叽叽喳喳的背景音里,三五个高高低低的小孩,挎着婶婶手编的荆条小花篮,戴个大人的草帽,稍大的孩子会拎上一把割杂草的小镰刀。

摘花椒的乐趣可能更多的是征服欲的被满足吧,山里人的旱地是被打乱而分散的,花椒树是在有限的空间里见缝插针地杵在那里。

       每天紧跟在大人的身后,爬着不同的山坡,翻过一道道没有路痕的山岭。爬一段,大人会坐在石头上,等一等明显体力不支的小孩。等我们不断逾越荆棘丛生、石头漫野的山坡,再回首看看山脚下逐渐模糊了痕迹的村落,汗津津的一个个小脸,因为不断刷新高的记录,不用吃一毛钱的糖果,心里都是赛八度的蜜甜。

       到了所谓的花椒地,无非是站都站不稳的田埂,或者是荒草堆里的悬崖边。小村缺水是出了名的,那时候我们大都喝的井水。所以山岭上的旱地从来就是旱地,除非是靠老天的恩宠,碰上雨水多的年景。但是机率是不敢恭维的。所以,那时间的花椒不仅是有机的,更是产量极低的。一小撮一小撮的红花椒,在我们任何人的眼里都是呵护的宝贝。篮子上的钩子挂在花椒树枝条上后,我们小心又翼翼地,既得当心枝条上密密的葛针扎手,又得盯住叶子背后弓着背的绿虫偷袭,还得确保一小把一小把的花椒稳稳当当地放到篮子里……

      那份刻意的细心养成,现在想想,也不知经了大人多少次呵斥和叮咛。

       从空空如也的篮子底,到一小把一小把的叠加,再一层层在篮子里铺将开来。几个大大小小的人说着笑着,头顶有蓝天白云,四周有凉爽的微风。耐性耗尽时,放下篮子,漫山遍野去采摘红艳艳的山丹丹,爬树去够几个诱人的山核桃、然后忐忑地去拽几把白胖花生……兴尽后才肯罢手。欢喜地把“战利品”放在篮底,铺上并不太厚的花椒。再继续摘着鲜红、麻香的花椒,一根枝条一根枝条去完工。太阳落山前,鸣金收兵。每个人沉甸甸的小花篮一字排开摆在小院里,在我看来,是最壮观的景象。

        那时候,自己赋予的成就感和喜悦感,一直把自己撑着满满的。肆无忌惮地疯长着,也迫不及待地证明着。似乎是为了大人眼神里流露出的赞许,又似乎不是。

       眨眼间过去了许多年,感觉依然没变。画面和感官总像那一壶老酒,从淡香到浓厚,再到现在的醇厚绵柔。

       每年八月里的立秋时节,总是会泛起袅袅的回忆,总会牵出那份轻松的快乐,总会怀念那一簇簇麻麻的花椒,总会想念那声声亲切的乡音……

        今年,依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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