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马赛克生活

杭州，雨，温度适中。

雨点从高空奔向地面，水花四溅，行人从身边擦肩而过，匆匆忙忙。睿翔沿着道路边沿，安静地走着。他心里清楚，这是走向上班的路，而不是走向理想的路。这么多人，也许没有几个是走着理想的路吧，他安慰自己。  道路拐角处，是不管刮风下雨依然都会出现在那里的煎饼摊。搅拌，上锅，摊匀，打蛋，翻面，加料，刷酱，起锅，装袋，动作娴熟干净利落。“老板，老样子，不要香菜，加辣酱。”“好叻，做完这个就是你的，等会儿。”“嗯。” 这大概是睿翔每天和别人说的第一句话。

“周睿翔！” 背后有人拍打了睿翔的肩膀并叫到，“快到九点了我要迟到了，能帮我带个早饭么？” 是隔壁客服部的张榕。“哦，行的，你快去吧。”睿翔摆摆手示意他快走。“谢谢啊，待会给你钱。“这会儿张榕已跑出十米开外。

睿翔所在的部门是研发部，弹性时间，几点上班几点下班，自己拿捏。当然，一般还是要加班的多。有时候也很羡慕张榕这样的，朝九晚五，每天规规矩矩没有太多意外。睿翔离这种生活最近的一次是公务员考试，不过也是毫无意外地路过而已。后面去报班学习了当时最紧缺和吃香的岗位，ios开发，入了门，也算是走上了高薪之路，家里人很是骄傲，逢人就夸儿子。毕竟，在老家，他这样的薪资水平不是别人能轻易达到的。睿翔的老家在江西一个普通小村庄，交通不便，电力紧缺，他这个年纪的人基本外出打工的多。睿翔有两个姐姐，大姐嫁在隔壁村子，育有一双儿女，二姐嫁到镇里，今年刚怀上。母亲常念叨：“你该娶个媳妇回来了，老大不小了。” 是啊，男子三十而立，眼瞅着快三十了，女朋友估计还在读小学吧。 平时不是在上班就是宅着玩游戏，身边基本都是哥们，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异性，更别说谈女朋友了。

“给您，拿好。”一个走神的工夫，煎饼已经递到睿翔手中。悠哉悠哉晃到公司，先给张榕送去了煎饼，然后拿个水杯带着早饭到茶水间等热水去了。这个点到公司，在睿翔部门还算早的，因为有些同事头天晚上总是加班到深夜，他也不明白，好像很多人很忙，又好像忙不出名堂。研发部的领导年初换人了，是个空降兵，新官上任，做足了表面功夫。昨晚下班之后，领导把大家都留下来开会，规定每周必须有三天是加班到十一点之后的，不管是有事没事。新规定一出，同事们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早已炸开了锅，本来加班是顺其自然的事情，现在成了硬性规定，很多有家人士表示不能接受。“不就是为了做给大boss看的么。”“是啊，凭什么没事还要加班！”“我看他就是个马屁精，也没看出有什么能力。” 上面领导还在继续发话，下面暗暗建立了好多讨论组，热火朝天。其实说起领导，前任领导算是能力比较强的，虽然有时候比较严厉苛刻，但是做出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而今年这个新任领导上任到现在，也过了小半年了，没什么成绩不说，团队也渐渐四分五裂，人才流失，持续招兵买马却留不住有能力的人。有时候睿翔也会怀疑，继续留在这里仿佛看不到未来，但是离开这里外面的世界又有什么不一样呢。所以日复一日的工作，怀疑，得过且过。

“翔哥这么早啊。”回过头一看，是天天加班到很晚的部门同事何顺。“顺顺，你这黑眼圈有点厉害的哎，昨晚又是十二点的节奏么。”“昨天不是开会了嘛，半路插个会，今天又要发布，肯定得赶一赶了，忧伤啊。”何顺无奈笑道。如果一定要说有哪个同事睿翔比较看好和亲近，那估计就是何顺了。后端开发中，何顺做的事情最多，担子最重，在公司待的时间也相对最长，人缘也最好，总是一副任劳任怨的形象，去年还被评上了“最佳员工奖”。睿翔知道何顺是配得上这个称号的，毕竟部门里面干实事的屈指可数，人员虽多，但大多都是新领导招来摆仗势的，应届毕业生无经验的多。“听说过两天会来个小姑娘哦，好像长得不错的，还是敲代码的，翔哥你好好把握呀，我是没机会了，家里那位管得严，哈哈哈。”何顺打趣道。睿翔反倒是淡定：“这年头能来这码字的，不是汉子就是恐龙吧。”“你看你这么悲观，要对生活充满希望不是。”“我也就一说，就算是漂亮妹子也轮不到我啦，咱部门饿狼这么多，顺顺你说是吧。”睿翔打满一杯热水，煎饼也早已下了肚，边说边往办公区走去。

开机，依旧是先逛逛论坛，仿佛是政务繁忙，每天一堆不得不阅的消息，盼着右上角多几条未读消息，证明自己还在别人眼中存在着。打开聊天软件界面，一堆接收不提醒消息，并没有什么意外。部门群里新领导又在上思想教育课，又在欢迎新人，又在恭维上级，好像其他人都不存在一样。在睿翔看来，新领导好像有开不完的会，说不完的话，拍不完的马屁，掩不住的自傲。有一次，新领导找睿翔谈话。“睿翔啊，你也待了挺久了，你们组现在人员增多，要是让你做组里的领导，你有什么想法？”睿翔当时就怔住了，做这一行也没多久，要说愿不愿意做领导肯定是愿意的，但是自己心里虚的慌，毕竟经验不足，“我也没什么管理经验，要是有这个机会，也愿意试一试的。” “嗯，我知道了，你现在肩上担子也重，新来了很多同事，你也带着点，他们都很年轻，肯定没你有经验。我呢平时太忙，就算管理能力强，也不能谁都照顾到。”领导拍拍睿翔的肩膀说道。这真是让睿翔起一身鸡皮疙瘩，领导年纪和睿翔差不多，但是这作派显然老成的多，这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的，让睿翔有些反感。自己几斤几两其实睿翔很清楚，当初来这个公司也是混个工作经验，现在如果多个管理经历，那肯定求之不得的。不过说来也是挺逗，谈话不久之后，招进来一个ios开发，直接做了睿翔组的领导，据说是新领导的朋友。睿翔也没有想法了，感觉自己被人玩弄了一番。

办公区键盘敲击声渐渐热闹起来，但是空气比较低沉。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在眼前的一块区域享受自己的喜怒哀乐。一天其实很快，无非是三餐加几趟洗手间。一天也很漫长，修不完的bug和跳动不歇的工作未读消息。

等到夜幕降临，别的部门同事早已无踪迹。而研发部还是灯火通明，丝毫没有下班的意思。新领导早就叫上几个新同事吃饭去了。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始收拾东西。下班这件很平常的事情，在这里还需要有眼力见才行。睿翔码好最后一行代码，伸伸懒腰，扭扭僵硬的脖子，准备下班。早已习惯了每天这个点的饥肠辘辘，睿翔丝毫不觉得累，因为这是他最盼望的每天的时刻。结束一天的工作，打包好晚饭回家，然后边看游戏视频边享用晚饭，这在睿翔看来是再幸福不过了。

有时候，你看不清生活现状，好像自己一无所有，分不清是非黑白，道不明其中缘由。就像被蒙上了一层马赛克，羞于展示给未来。夜深了，未来是否遥远，星星不知道，睿翔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