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年过节，像过年的亲戚之间相互的酒席宴请，或是全村围坐的龙船饭，而或是嫁娶的喜宴和孩子的满月酒，我都经常能够见到一味属于鱼米之乡独有滋味的豉汁蒸白鳝。
同样是河鲜，跟清蒸鱼的鲜美相比，“浓油赤酱”的蒸白鳝自然另有风味。不过前些天在村里吃的龙船饭，那道豉汁蒸白鳝着实输给了清蒸龙趸。肉质软烂，身材似乎也不够丰腴，完全失去了细腻肥美的爽口和酥香，酱汁也是清淡得不到位，自然也说不上野味。
于是不由得跟身边的老爸叹气道：还是你养的白鳝好吃啊。
因为在外工作，前不久才有幸回家吃到老爸出货后剩下的不多的白鳝，老妈最擅长的也是豉汁蒸白鳝，切块的白鳝加入豆豉酱、酱油、淀粉、蒜、糖和盐等调味，放入水滚的锅里蒸。老妈说如果想要更加地“野味”，可以加上一些自家种的辣椒段。
虽然是广东的家常菜，但因为老爸用心的照料，食材本身已经风味具足。饲料的选择与加工，长达两年的饲养时长，因天时而调整养殖的环境，最终才使得上桌的鳝鱼块入嘴爽口，再加上厚味的豉汁，使得这道蒸白鳝肥酥滑腻，浓香满口。
如今一般的酒楼或是流动餐厅的宴席上怕是难以吃到如此爽口的白鳝，非要是当地人驱车前往藏在旮旯处的农场寻找野味，才能吃到这般的口感罢。
那顿豉汁蒸白鳝，连同剩下的豉汁捞饭，我整整吃了两大碗米饭。
其实小时候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吃鱼。
鱼肉里布满的针一样细的鱼骨头，就像手里突然长出的倒刺一样，冷不丁地就让你生疼，吃肉还要提防着突如其来的鱼刺警示，看来就跟我以前不怎么爱吃虾蟹的原因一样。直到现在，我也养成了吃鱼必须先把骨头挑干净再吃的习惯，把鱼肉和骨头放进嘴里边吃肉边把鱼刺吐出来，总让我觉得吃着不痛快。
而且那时候家里几乎每天都会吃鱼，都是老妈从市场买来的四大家鱼，像清蒸鲩鱼，烧鲢鱼煲或是用大头鱼做的红烧鱼头和豆腐鱼头汤就是家常便饭。但无论是山珍海味还是洋食快餐，对于小孩子来说，每日重复吃都肯定会生出厌倦来。
所以小时候总是很期待亲戚朋友谁家又摆酒席，因为宴席上总是可以吃到在家里难以吃到的可以不用挑骨头的清蒸多宝鱼。
如今长大了，在家的时候倒是整天盼着今天可以吃到鱼。
因为如今吃到的都是老爸养的鱼，而且如今在家的日子感觉都弥足珍贵。
以前在外工作，老爸总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最近又抓到一条大鱼，能养一段时间等我回来，但我总是没赶得上吃那口鲜美的鱼。
这段时间终于回到家，可以围在一张饭桌前吃鱼了，爸妈的习惯还是没有变：从前为了让我多吃点鱼，他们总是先吃鱼背、鱼尾和鱼头这些骨头最多的地方，为的只是让我能够多吃剩下的鱼腩。看他们跟前的鱼骨头最多而我跟前的零丁可数，其实吃得最少的倒是他们。
前几日，老妈跟着朋友们出去远门，而老爸因为要看着这些需要朝五晚九日夜照料的“生口”而必须留在家里，是啊，因为家里的生意，他们从来很少一起出去远门。
老妈让我在家给老爸做饭，到最后反而是从来不做饭的老爸露了一手。
在渔场里抓了三条福寿鱼，剖干净内脏，放入姜丝，盐和他平日因爱好而收藏的陈皮，待水滚后猛火蒸四分钟，然后加入花生油。
“咦，不用加酱油吗”，我好奇地问，因为平日里老妈蒸熟福寿鱼后都会加入油和酱油。
“哪里用，你以为就你妈妈会做菜”，老爸很是神气地说。
果然，平时里被酱油遮盖的鱼鲜味在被最后浇上的花生油牢牢锁住后，和陈皮的芳香一起扑鼻而来，鱼的出汁裹着鱼肉，同时拌和到手工面条上，跟老妈做的风味的确不同。
我想，食材的第一个经手人必定会更加珍视食材的原味，像吉林查尔干湖渔民除夕夜的全鱼宴，像出海捕捞的渔民的香煎马鲛鱼和红烧池子鱼。因为只有这样才不辜负自己起早贪黑的辛劳，同时也通过这份对食材的重视，对自己要用一生去珍重和照拂的亲人表达无声的爱。
我也愿，在或近或远的餐桌上收获到这份食材的食客，也能感知到这份生意不仅仅是生意，还有农民如对待自己的孩子般对待一切的生命的朴实与真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