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一佳人

晚上和同学聊假期里读过的好书时,不知怎的,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一个月前刚读完的名著《飘》。

对这本书的印象,在一篇很喜欢的文章里作者提到过;

《朗读者》江疏影选择的朗读文本也是这本书。她说:“思嘉的性格和我有些像。”

有一次在学校里和闺蜜谈起这本书,她说自己家里就有,很早就读了,读到郝思嘉啃胡萝卜那一处甚至忍不住哭了,觉得太可怜了。

所有这些,都像我说明了一个事实——这本书文笔很好,容易把作者带到它的世界里去。

然后我就买了,很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角色,让这么多人念念不忘。

打工的日子里断断续续勉强看完。一开始很难读下去,因为有很多关于场面描写环境描写我都无法想象。慢慢的,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郝思嘉,她真的很活灵活现,跟生活中很多人都很相似。没有媚兰那般超乎常人的善良、如水的温柔,她时而自私,不愿去照顾负伤战士;时而泼辣,跟商家讨价还价,一争到底;时而势利,为了梦想不惜嫁给没有爱情的婚姻;她叛逆,反对嬷嬷的传统礼教;她冷酷,反感粗俗的苏埃伦,讨厌多病小妹妹……

但她又有着让人怜爱的一面。她深深爱着自己的母亲,为自己在她死后放弃一切人格信条而愧疚不已,常常梦魇;她爱着卫希礼,至少她曾以为是,为了希礼,默默为他着想,即使最关键时刻也没有抛弃他的妻子媚兰和孩子。回到家乡,面对破败的庄园,神经呆滞的父亲,时而袭击的黑人,郝思嘉毅然扛起了一切生活的重担,里里外外张罗着,成了一位女强人。她常常抱怨自己受累,也曾憎恶自己带着一群累赘,她一度沉迷于金钱……但从始至终,郝思嘉从未放弃过,从未退缩过。她一边诉苦,一边继续生活。从那一刻起,从她开枪打死一个黑人,抛弃淑女范和其他雇主争论不休时,她便已经突破了传统思想的束缚,实现了人格独立。

一直到后来,我都非常喜欢她。机智,聪明,刁蛮,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事。即使后来她到了鄙视全城、不在乎所有人的目光,毅然从商、谢绝一切派对活动、甘愿成为异类,嫌自己的儿子麻烦时,我都觉得这是她自保自卫、独立的人格趋势。

第一次发现在她身上可以验证“出来混,迟早都要还”这句话,是在快要结局的时候,郝思嘉被亚特兰大所有居民排斥在外,连无辜的孩子都被排挤时,当白瑞德最终心灰意冷决定离开时,当维系她与塔拉的嬷嬷最终也决定回去时,我才发现,郝思嘉在一路盲目痴迷追求财富,以求获得安全感的路途上,丢失了好多。她以前看似明智的做法,原来都为后来的下场埋下了铺垫。

那个一直被她认为是“不长脑子”的媚兰,甘心默默奉献,忙着照顾挂彩病人,对孩子有着极大的爱心,积极参加社区的慈善活动,尽管她自己的生活本就很贫穷。媚兰就像传说中圣母的化身,看不透思嘉因她与希礼结婚而耿耿于怀,看不透思嘉曾一度想抛弃她和孩子这两个累赘,看不透思嘉虚荣、势利、冷漠的面目。从思嘉嫁给她哥哥那一刻起,她就认定了这位嫂子,从没怀疑过她和自己的丈夫。从思嘉在士兵炮轰亚特兰大时,仍没放弃临产的她,坚持带着她和孩子讨回塔拉,日日疲劳奔波时,她就把思嘉当成了生死之交。所以,才会有思嘉战战兢兢打死黑人后,仍病恹恹的媚兰抓着哥哥的剑匆忙冲出来的一幕;才会有房子着火时,病重的媚兰在护送孩子们和牲畜到沼泽后,立刻返回,冲进火海,拼命救思嘉的一幕。才会有平时一直温柔较弱的媚兰,在大家诋毁思嘉时,突然变成了一把匕首,一把利刀,锋芒毕露,毫不客气的反击的一幕。对于思嘉,她无条件相信,甚至达到了爱的地步,看不到思嘉的真面目。直到媚兰死之前,都坚持要见思嘉一幕,将自己最爱的丈夫和儿子托付给她,那是她唯一的牵挂。媚兰虽然贫穷,虽然没有思嘉一样的商业头脑,但却默默给了很多人力量。希礼在媚兰临终时才发现自己是爱她的,很爱很爱——是她,一个弱女子,为沉湎于失去的日子而无法面对战后现实的丈夫勇敢的撑起了一方屏障,为他创造了一个理想的温柔的世界,而压力,则由她自己甘愿承担。希礼说:“如果我曾坚强,那也是因为她在我身后。”

最后,思嘉意识到自己多么离不开媚兰,她一直在保护自己,像一把剑,勇敢的挡在前方,挡住一切攻击。现在她走了,思嘉反而感觉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是心疲劳的很,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从未这么胆怯,怕看到别人的目光,怕眼泪不由控制的肆虐而出。

最后,她跑回家。晚上,一个人穿过丛林,幽暗、恐慌,那一刻,她想起一直困扰自己的梦魇,一种似梦似幻的感觉,仿佛一切真的只是个梦。她像梦中一样不顾一切的向前奔跑,突然看到前方山头的一丝温暖光晕——而梦中,只是无边的黑暗。那片光,是家的位置,那里有瑞德,她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意识到,是瑞德,是他在给自己温暖和安全感。梦里没有尽头,可事实上她的归宿就在自己身边,却没有意识到。她兴奋的跑回家,我也跟着高兴起来,希望她会和因为丧女而颓废的瑞德重归于好,续一段幸福婚姻。可是,就像瑞德所说,“即使是永恒的爱,也有枯竭的时候。”而他的爱,早已枯竭。

我发现自己和思嘉一样,都没有意识到瑞德的爱,因为这份爱藏得太深了,被一个个戏谑的玩笑掩盖,被一次次讽刺的神情遮挡,难以发现。回想过去瑞德的种种作为,发现他是个风尘浪子,叛逆的流浪者,蔑视战争,蔑视世俗,蔑视人们毫无意义的高谈阔论。他是乱世里最不受欢迎的人,却是唯一一个将事实看的一清二楚的人。思嘉的每一次举动,他虽讽刺,虽玩弄,却从来都是支持。“我是唯一一个看清了你的面目后依然爱你的人,思嘉。”郝思嘉野心勃勃,白瑞德也看中财富。不过思嘉的道德观念被财富冲的一点不剩,而瑞德本质上仍受到的约束。思嘉不自觉展现出自私虚荣的本性,而瑞德刻意去遗忘道德观念。但底线并未消亡,最后的一刻,他毅然决定参军。金钱和思嘉,他选择后者。他爱女儿,愿意为他低头,重新融入社区,只为给她一个好的环境。

最后,邦尼——瑞德和思嘉唯一的孩子,也是最受宠爱的孩子死了,“她带走了一切。”瑞德说。彼时,思嘉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自私的内心使她只为自己考虑,将愤怒发泄给瑞德,在这个男人最脆弱、最生不如死的悲痛时刻插上最痛的一把刀,那一刻,也是瑞德彻底心灰意冷的一刻。他说,自己从思嘉这得不到任何安慰。最后让他好受点的,愿意倾诉真心话的,竟然是思嘉最瞧不起的媚兰。

思嘉从未意识到,白瑞德的爱。这是她追求利益道路上最大的损失——赢了财富,输了幸福。当她一次次想象瑞德是希礼时,当她为了钱嫁给自己根本不爱的人时,当她口口声声自己永远不会爱上瑞德时,他看似轻蔑、嘲讽,原来是在乎的,原来他曾想开枪打死那个占据思嘉心的卫希礼,杀了思嘉根本不爱的约翰,原来他一直把邦尼当成思嘉,“她和你很像,不过她爱我。”最终,连着唯一的联系都没有了,白瑞德爱思嘉已经累了。

思嘉的一番悔改与承诺,白瑞德说:“如果这在以前,思嘉,我会大喜过望,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看来我们好像彼此误会了,不过这不重要了。”

书的最后,郝思嘉满心的自信与热情被瑞德再次看穿,“你只是突然发现了卫希礼的懦弱,转而投身我的怀抱罢了。”

她看着这个被自己无数次伤害的男人默默地、一级一级走上楼梯,直到看不见。我感到很悲伤,人生最大的痛苦与遗憾,也许就是错过了,更重要的是,当你发现了错过的宝贵,想弥补一切、从头再来时,才发现,都晚了。

唯一的安慰,是思嘉最后的自信,她不能让瑞德走,这世上还没有她郝思嘉争取不到的男人。“我明天再去想这件事,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但到底能不能留住心灰意冷的漂泊者,一切无从得知,因为书止于此。

这是个让我感到很压抑的结尾,每每想到,总会弥漫一股忧伤,媚兰死了,白瑞德走了,嬷嬷离开了,一直以为深爱的希礼却只是自己幻想出的人物……郝思嘉一直在拼,可是最后,又拼到了什么?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财富,可并未因此获得安全感。她亲手抛弃了自己的幸福,推开了最爱的人。

思嘉最后那句话,“她从来不了解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如果她了解希礼,她绝不会爱他;如果她了解瑞德,她绝不会失去他。”这短短的话语,包含了多少无奈与遗憾?

希礼一直都是她幻想出来的英雄,她以为自己爱的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勇士,最后才发现他不过是个面对生活不知所措的懦夫,总梦想回到过去的和平生活。但她仍不放弃,盲目到自己赞美希礼,把苦心经营的木材厂无条件转交给他。

郝思嘉不可能和希礼在一起,他们的性格注定不能相容。日久天长,当郝思嘉发现希礼的恋旧与消极后,善于随时事做出改变的她一定会从心底蔑视他的无能,这必然是一种悲剧的婚姻。而失去媚兰后的希礼,失去了唯一的支撑,将来要如何面对真实的生活?

最后再说,作者玛格丽特,在本书出版后不久便因车祸去世了。生活在20世纪的她没有经历过南北战争时那个动荡的年代,仅凭老人讲的故事,为那段岁月着迷,最终凭着一部作品在文坛立足。《飘》又名《乱世佳人》,最牵住人心,让人久久无法释怀的便是小说忧伤的结尾。据说,作者在写本书时,也是先将结尾写完,想必定是认真到不能认真,才写出这样一部流传百余年仍不衰的名著。感谢她的创作与坚持,以恢宏的气魄为百年后千千万万的的读者展现出一段史诗般荡气回肠的动人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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