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唐遗少

下一篇 长孙无忌（中）

认识一个人，往往从他的名字开始，无所顾忌、肆无忌惮、百无禁忌——无忌。

信陵君魏无忌，肆意“破坏”大秦帝国制定的种种游戏规则，带领魏、赵两国军队，对着秦昭王频频亮剑；又随意“践踏”魏安釐王制定的一整套权力游戏策略，欺上媚下，使得魏安釐王颜面无存——无所顾忌。

广武将军何无忌，视官之道为粪土，尊卑不辨，我行我素，横扫士族阶级一片；又逆人之道而行之，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终致好人殷仲文命丧黄泉——肆无忌惮。

明教教主张无忌，为小情呼啸武林，同名门正派登昆仑论剑；为私爱笑傲江湖，携异国郡主隐世外桃源——百无禁忌。

魏无忌、何无忌、张无忌，一个个名副其实。什么潜规则、明规则、规规则则，在“无忌”们眼中，就是一块块破抹布。

可凡事总有例外，凡人必有不同。今天我就要“破个例”，找点儿不同。

长孙无忌，鲜卑族与汉族的混血儿，李世民的大舅哥，初唐时期优秀的政治家，凌烟阁廿四功臣排名第一。

翻开长孙无忌的八辈家谱，牛气冲九天：先祖拓跋氏，北魏第一功臣；七世祖长孙道生，北魏司空；六世祖长孙旃，北魏特进；五世祖长孙观，北魏司徒；高祖长孙稚，西魏太保；曾祖父长孙子裕，西魏卫尉卿；祖父长孙兕，开府仪同三司；父亲长孙晟，隋朝右骁卫将军。

都说富贵不过三代，可长孙家族“一不小心”，贵了几多轮回。

在祖先荣耀之下，长孙无忌似乎可以去名副其实，他也有足够的资本去追求“无忌”，可实际情况是，长孙无忌距离自己的名字，差了十万八千里，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家教决定一切。

司空、司徒、特进、太保、开府仪同三司，都是一品、二品大员。整天在权力漩涡中游荡，长孙无忌的祖宗们却从来没有“一不小心”将黄袍加身。可当年一品大员宇文泰，曾“一不小心”宰了孝武帝，把北魏变成了西魏，而宇文泰的儿子也是“一不小心”，把西魏变成了北周。同样作为一品大员的大司马杨坚，也曾“一不小心”踹倒了周静帝，把北周变成了大隋。

整个长孙家族对这些“烂事儿”视而不见，他们小心翼翼地在河边行走，始终保持自己的靴子不湿。祖先的血液造就了长孙无忌，为了“礼”正，为了“理”顺，也为了“李”荣，我愿意全心维护，直至失去生命——鲜卑族人长孙无忌如是说。

毫无疑问，长孙无忌的童年是快乐的，对于父亲长孙晟来说，老来又得一子，自然欢乐无比，而偏偏小无忌又极其聪明伶俐，获得的宠爱，比他几位同父异母的哥哥要多很多。

嫉妒，是一簇风长的草，你不设法将它封住，它迟早会发疯。

公元609年，也就是长孙无忌十五岁那年，五十八岁的长孙晟去世，留下了一份意料中的特殊遗产：家庭斗争。

没有利益，就没有纷争。人常说“六月天，后娘的脸，说变就变”。可作为长孙晟第二任妻子、出自渤海名门望族的高氏（长孙无忌母亲），却不知道怎样变脸给长孙安业（长孙晟前妻所生）看，她很清楚，基于自己的善良柔弱特性以及由来已久的家庭矛盾，在丈夫这座靠山倾倒之后，要想在这个家立足，已是万万不能。

果不其然，长孙晟尸骨未寒，长孙安业就强硬宣布，家里地方窄，必须有人搬出去住，大哥长孙恒布与二哥长孙恒安要赚钱养家，不能出去；长孙安世年龄小，又是自己亲弟弟，需要人照顾，也出不去；剩下的，看着办！

剩下的，只有长孙无忌，和他的寡母孤妹。于是在无人送别的情况下，长孙无忌一手搀着痛苦万分的母亲，一手拉着不谙世事的妹妹，离开了家。

长孙安业可能没想到，被他赶出的这对兄妹，十几年后，一个成了皇后，一个成了宰相。更让长孙安业没想到的是，长孙皇后竟向李世民建言，给曾经伤害过自己且不务正业的长孙安业一次做人机会。李世民感动于妻子的宽容，非但饶恕了长孙安业的罪，还给了他一个右监门将军的头衔。

书接前文，隋朝治礼郎高士廉（长孙无忌的舅舅）听说妹妹家的变故以后焦急万分，立刻派人过去，将彷徨中的高氏一家接到自家居住。兄妹相见，谈及世事沧桑、人情冷暖，又有流不完的泪。自此以后，长孙无忌便在暖心的舅舅家里安顿下来。

长孙无忌很快与一位常来家里做客的少年结识。看着两位少年一见如故的样子，舅舅高士廉很是欣慰，他告诉无忌，这位容貌不凡的少年是唐国公李渊的二儿子，姓李名世民，乃人中之龙凤，将来必成大气候。

高士廉有心促成一门婚事。在首先征得李世民本人同意之后，他又跟妹妹高氏商量，想将外甥女长孙氏嫁给李世民。

飘零中的长孙一家当然同意，于是在高士廉有意无意的锻造声中，影响中国乃至世界的铁三角已现雏形。

相逢短暂，转眼是离别，两年之后，李世民动身远行，他要随父亲奔赴太原，抗击北方游牧民族侵略。纯真的友谊，似乎要被一条大河阻断，长孙无忌与李世民依依惜别，李世民告诉长孙无忌，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还会相见。

刹那间几年过去，直到有一天，长孙无忌在街头巷尾得知，昔日的挚友李世民，已经变成一位盖世英雄！他还听说，李世民带领义师，由太原出发，一路攻西河、取霍邑、克临汾、下绛郡、占龙门，避河东，越过黄河，已进驻长春宫！

长孙无忌兴奋异常，他满怀初心，一刻也不愿耽搁，背起行囊，直奔长春宫。

两天之后，长孙无忌喘着粗气，站在了长春宫的大门口。

六世纪的长春宫（有别于北京长春宫）在今陕西省大荔县朝邑镇北寨子村附近，距离长安（西安）约一百多公里的路程。

李渊看到亲家来人，丝毫不敢怠慢，一番欢迎之后，依据就近原则，让长孙无忌做了渭北道行军典签，也就是李世民的行政秘书。

这是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真正合作的开始。

随后几年内，长孙无忌大开眼界，作为见证者与亲历者，他亲眼目睹了自己与发小李世民一起，拿着扫帚，将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薛举（薛仁杲）、刘黑闼等当世豪雄一个个扫进了历史垃圾堆。

长孙无忌在高兴之余，也惊奇地发现，起初是他与李世民两个人清扫，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汇集过来，加入清扫者的行列。